如果顺着山道突袭的话，过了石岈子，很快就被清军发现，到时候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破虏双手扶着栏杆，没有回头看心情不爽的高桂英。

在他看来，刘邦父子，李二父子，康熙父子，纯属胡闹。

真正的楷模，冒顿父子，阿拔斯大帝父子，彼得大帝父子。

改革，总会面临内部老派的压力。

他希望，他和李来亨之间的关系，比阿拔斯大帝处理的更好一些。

而在这期间，高桂英的协调作用至关重要。

他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我爹。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他现在已经是绝望了。所以，所有跟着他一起的人和事，都是绝望的。”

绝望的原因，粮食没了。

高桂英说道：“你怎么知道，粮食到了你爹手里，他就不能燃起一点希望？”

她以为，有了粮食就有希望。

李破虏却道：“你认为，我爹拿到粮食之后，他会干什么？”

高桂英：“……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爹那样疼你，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要不是看在你弄来粮食的份上，我非狠狠地捶你一顿不可！”

要伸手拔剑，剑早被缴了。

想起这一茬，高桂英更生气了，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在李破虏的预料之内，所以他没有生气。

他停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道：“就事论事，你非要把感情和道义拉进来搅合在一起，这事情扯到下辈子也扯不完。你当年住过紫禁城，也当过大顺的太后，如今在山寨地位超然，怎么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直面高桂英，语气同样平静：“你好好想想，你这一天之内，给我惹出了多少乱子。你在仔细想想，你的那些感情和道义，看起来冠冕堂皇的很，哪一样不是在为你的乱子找借口？”

“你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感情和道义，强行对我处事方式的合理性进行评判，然后得出你自以为是的行为标准，强行给我施加压力，严重干扰天使计划的实施，迟滞粮食的到来时间，差点亲手掐断了山寨生存的希望。”

“我为了处事方式的顺利进行，为山寨挣得一丝生存的希望，忍你一天了。你也为了你所谓的感情和道义，忍我一天了。我现在粮食弄来了，希望挣来了。你现在靠着这份希望，吃也吃饱了，有力气了，如果你非要把这份力气往我身上使的话，你就开始出拳吧！”

高桂英脑子有些懵，感情，道义和处事三个字眼，不断地在她眼前晃动。

李破虏最后一段话，让她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她血脉在喷张，紧紧地握着的拳头，却怎么也打不出去。

堂堂当年的大顺太后，也是有尊严的。

山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吹得她几乎站不稳了。

吃饱了，那就不争馒头争口气。

饿着肚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就像某些人一样，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啃着玉米棒子，嚼着西红柿炒鸡蛋，却对哥伦布口吐芬芳。

李破虏摇了摇头，借帮她理顺头发，一把提住了她的肩膀。

下面很多人的眼睛时不时往上面瞅来，他不能给她肩膀依靠。

他叹道：“你应该是明白人，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和我爹之间的矛盾，是如何来应对目前濒临绝境的局势，也就是左和右的问题。”

“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方式取得巨大的成功。这同时也对我爹的权威尊严，以及大将军的掌控力造成了巨大的挑战。他要对我反击的话，只能从父子感情以及纲常孝道等等道义出发。昨晚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这些都有你来负责？”

“你要是不负责的话，为了山寨的希望，我们父子之间必有一战。要么他踩着我的尸体，带着山寨一起绝望。要么我踩着他的尸体，为山寨的未来争取一线生机。目前我的事情我不告诉我爹，也不让你们告诉他，不正是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难道你真的愿意，我们父子之间来一场决斗吗？”

这些话，王笠阳和缑应照不久前刚刚给她说过，此时她终于想起来了。

权利，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在十七世纪这种古代环境下，没有退休制度，处于最高层的领导者，只有到死，他所掌握的权利才会结束。

尤其是危急时刻，领导权的问题，更为敏感。

崇祯到最后一刻，还“舍不得”将儿子派往南京。

李自成杀了李岩，导致宋献策和顾君恩接连出走。

弘光和潞王，潞王和隆武，绍武和永历，孙可望和李定国，哪一个不是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别看李来亨目前处于绝望状态，一旦涉及到权利交替，他的神经会同样的敏感。

让他屈居儿子之下，老子的颜面不要了？

一幕幕往事，在高桂英脑海中闪过，她的火气，也很快就消散了。

李破虏无奈道：“你看我现在忙得团团转，关键时刻根本抽不开身。所以我来处事和决策，感情和道义的事情，你必须给我分担过去。否则都像你一样，祖母，窦娘娘，我爹我娘，还有那帮老资格，动不动就拿感情和道义来给我添乱的话，我还做不做事了？”

“你看看山下，二十万大军将咱们铁壁合围，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和我添乱，我真是无语了。所以，我现在无法照顾你们的权威尊严面子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以后我们之间的谈话，只限于就事论事，你能答应吗？”

家族式集团内部，领导和下属之间，关系复杂的很。

就感情和道义来说，地位超然的高桂英，在山寨之中，具有绝对的优势。

只要她在这方面完全支持李破虏的话，山寨再也没有人能干涉得了他的行动了。

只是如此一来，高桂英就要和李来亨等人站在对立面，从此完全踏入李破虏的船上了。

她问道：“你觉得你爹拿到粮食，会干些什么？”

李破虏：“你现在在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高桂英：“……”

这孩子怎么这么欠揍呢？

她想到就事论事，只好将气头咽进了肚子里：“正经点。”

“我已经很正经了，你们一家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的，看老李那番骚操作，就能猜出你们也会干出些什么来！”

李破虏心里吐槽了一阵，叹道：“如果你配合道长大人和缑叔，分烧饼计划执行严密的话，我爹就察觉不到和谈的事情。他就不会像你一样来跟我添乱。他拿到粮食一定会让大家饱餐一顿，说白了，就是和断头饭一个意思。”

“顺便也有可能，像六月份一样，组织一次对山下营垒的冲击，再一次送一波人头！”

高桂英：“……”

这孩子果然是欠揍！

果然，就事论事，太考验胸腔的承受能力了。

她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李破虏无奈笑道：“如今天下除了我们，全都沦丧了。所以人口和粮食，都是我们山寨生存下去的希望。如果你非要以什么冠冕堂皇的大义，像我爹那么浪费人口资源的话，那我指望不上你们了，就要另辟蹊径了！”

高桂英：“……另辟蹊径，你要投降？”

目前的绝境之下，她能想到的另辟蹊径，也就只有投降一条路了。

李破虏摸了摸下巴：“如果他们真敢大方，把辽东还给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对于姓李的来说，只需要一个女人，就可以创造一个民族。我李破虏如今有两个女人，潜力可是生生提高了一倍啊！”

高桂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