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没法说。争地的争的无非是个界限,那界限挪个一米半米的,又能有多少地,能产出多少粮食,能值多少钱?
还有的是分地的时候,面积差不多,地理位置稍微有点差别的——就算有差别,那产出又能差多少?值得人们大动干戈,甚至发展到械斗吗?
甚至浇水的先后,使用打麦场的顺序等等。
这些在许昌盛看来,真不值得发展到打架斗殴:就算地里产出有些差异,多能多多少,少了又能少多少?还有那浇水碾场的事儿,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能怎么样?
还好,其他的案件,比如前两年发生的喝酒时因为口角杀人这种案件,许昌盛都可以理解。
既然不理解的太多,那就出去走走吧!
于是许所长干脆扔下这一摊子,准备去街上逛逛了。
结果就听到了一些让他不太高兴的话,这乡里的传言也太厉害了吧?我这所长都还没发话,怎么好像这些说话的人,已经把案子给断了呢?
卫生院的尸检报告才送到自己手里没多久,现在连街头的那牙都快掉光的赶集老头都知道,小偷是脑溢血自己死的了?
许昌盛就算是阅历不足,也意识到,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了。
可是当他假装在街头采买,转悠大半圈的时候,他就发现,原来这些乡里人对于小偷是自己病死的,都挺喜闻乐见的。
话说打死小偷的那个人,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年轻人,知名度不至于这么大吧?
许昌盛甚至都听到,有人在打赌,郭留财能不能回家过年了——马上就是年三十了,这赌约想知道谁输谁赢,真不需要等太久。
“废话,肯定能回家过年。”一个汉子梗着脖子冲一个年轻人喊道。“就是打了个小偷,那小偷还是自己死的,没准一会儿人就放出来了。还能耽误回家过年?真是笑话!”
年轻人呵呵一笑:“你说放就放了,人家派出所结案还得几天呢!这马上就过节了,人家不放假,等放完假来处理,那也过完年了吧?”
“派出所出了这案子还过什么年,肯定得先把案子结了再说啊!”那汉子兀自不服。“要是打小偷几下就被关得年都没法回去过,那谁还去抓小偷?”
“对啊!”旁边有个明显爱抬杠的人声援这汉子。“打几下小偷多大点事儿,要是小偷都不能打,那赶明我也去偷东西去,反正抓住没人敢打我,关派出所就几天……”
“……”
许昌盛有点明白了,感情打死个小偷,在乡里人看来,都不能叫个事儿啊?
小偷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吗?许昌盛差点没忍住就插话了,还好他总算记得自己是来打算私访的,硬是把这句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里的人的法制观念,真是太差了啊!感情我来了之后,做的那些普法工作,都是白做了啊?
听了一阵子,许昌盛就不听了,有点不爽的回到了派出所。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那些人说小偷也就算了,但是更多的人,说的是当地的企业家燕飞燕老板,甚至有人说这件事燕老板都说管了,那个打了小偷的嫌犯,肯定一点事儿没有。
更可气的是还有人说,燕老板说打了小偷的嫌犯如果被判刑,他还要给嫌犯家里送钱——这是觉得我这个派出所所长不能严格执法是吧?或者是怕我严格执法?
实际上许昌盛来了这里这么久,也知道那个乡镇企业家,以往给三岔河乡做出了多少贡献。别的不说,治安上的贡献,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他来了之后,燕飞就开始避嫌,两人是真没什么交集。现在一出了事,燕飞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你的影子无所不在”,许所长心里真是有点不舒服——尽管他知道给自己挪位置的原所长,和这位燕老板是亲戚关系,甚至原所长的夫人,都在养牛场上班。
刚回到派出所,许所长就忍不住叫来了一个民警问道:“那个小偷的家属,不是联系上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话?”
“联系是联系上了,不过那边……好像不打算过来收尸……”被他叫过来的民警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回答道。
“怎么回事儿?”许所长顿时就有点想发火。“什么原因清楚吗?”
不怪他发火,被带进派出所的那个小偷,一进来就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包括那个死去的小偷的身份。
接下来许所长就安排了人去联系死者家属,没想到这一联系,都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联系上——被打死的小偷,是附近另一个市的某个乡某个村的人,但是联系到他们乡派出所,又联系到这个村,再通过村里人找到死者家属,就是用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让人火大。
更可气的是,联系上之后,家属竟然说,他们家没这么个人。
好不容易才让那一家认了这个人,现在又说不来收尸了……
这还能不能有点顺心的事儿了?
民警其实比较明白原因:“我估计多半是一个嫌丢人,再一个吧,他听他们村委的人说了,那里到咱们车也挺不方便的。要是过来认领尸体的话,还得费事儿……”
“费事儿?”许所长正倒茶的手一抖,直接倒在了桌子上。“那可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家里的父母呢?连给儿子收尸都因为怕费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