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领(1 / 2)

 麦克默多很快就出名了,不管他到了哪儿,都会马上被人知道。一星期都不到,麦克默多就成了沙夫特公寓的贵客。有10到12个人住在这儿,他们都是诚实可靠的工头或者店员之类的普通人,和这个年轻的爱尔兰人一点儿都没有共同之处。每天晚上他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麦克默多总是谈吐不俗,而他的歌声更是非凡,他就像一个天生的好朋友,有能力让他身边的人都变得心情舒畅。

但他总是像在火车上那样,既表现出超人的智慧,又会毫无征兆地暴怒,这些都让人心存敬畏。他藐视一切法律和执法者,这让一些与他住在一起的人兴奋,也让另外一些人不安。

他从一开始就明确地表现出对房东女儿的赞美,他跟旁人说,从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美貌和身姿就占据了他的心。他不是一个懦弱的追求者,第二天他就向姑娘倾诉衷肠,自打这天以后,他就不断地说他爱她,根本不理会她说些打击他信心的话。

“还有别人在追求你吗?”他大声说,“看好啦,他一定会倒霉的!他要小心点儿!我会让我今生的缘分和我全部身心所向往的人被另一个人夺走吗?埃蒂,你可以一直说‘不可以’!但总有一天你会说‘可以’,我现在还年轻,我可以一直等到那天的。”

麦克默多是个咄咄逼人的追求者,他像所有爱尔兰人一样能说会道,还有一整套随机应变、连哄带骗的讨喜手段。他用他丰富的经验和颇为神秘的魅力,博得了不少女性的欢心,并最终得到了她们的爱情。他说起他的故乡莫纳根郡,那里有清幽的山谷,有神秘遥远的岛屿、有低矮的小山和湖边青翠的草地,在这儿——到处堆满灰尘和积雪的地方——畅想那里的景色,更让人觉得那儿无比美丽。

他随后话锋一转,谈起在北方的生活,他对底特律和密执安州的一些伐木区催生的新镇子十分熟悉。最后他到了芝加哥,在一家锯木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他隐秘地说起一些奇闻轶事,这个大城市里发生的事情离奇诡异,又鲜为人知,语言有时候都不足以述说。偶尔他会突然思维恍惚地跑题,有时又会突然结束一个话题的讨论,思绪飘向未知的国度,也有时就此沉默,仿佛消失在幽暗的山谷。埃蒂睁大眼睛安静地倾听,她乌黑的眼睛里放射出怜悯和同情的光芒,自然而然地,这两种交织在一起的感情即刻就能转化成爱情。

麦克默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便帮助他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做记账员。工作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白天时间,这让他没有时间去向自由人分会的首领报到。一天晚上,他家里来了一个客人,这才提醒了他。这人是他在火车上认识的,名叫迈克·斯坎伦,是个小个子,面容瘦削,有一双黑黑的眼睛,胆子很小。见到麦克默多这便让斯坎伦很高兴,在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威士忌以后,他说明了来意。

“嘿,麦克默多。”斯坎伦说,“我记得你住在这儿,所以没打招呼就来了,我很纳闷,你为什么不去向麦金蒂老大报到呢?”

“啊,我最近正在找事做,实在很忙。”

“等你闲下来一定要抽时间去拜访他。上帝啊,我的朋友,你来到这儿的头一天早晨竟然没去工会登记,这太疯狂了!如果你冒犯了他,唉,你千万别……就这样吧!”

麦克默多奇怪地说:“斯坎伦,我已经入会两年多了,但我从来没听说要这么紧急地去拜访老大。”

“可能在芝加哥不是这样!”“嗯,可是社团都一样啊!”

“是吗?”斯坎伦眼露凶光,死死地盯着他。“难道不是?”

“今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可以给我讲清楚,我听说我下车以后你和警察吵起来了。”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在这儿,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嗯,对了。我明确地告诉了那帮家伙我对他们的看法。”

“天啊,你肯定会成为麦金蒂的心腹!”

“什么?莫非他也恨警察?”

斯坎伦得意地大笑起来。

“朋友,你该去见见他。”斯坎伦在告辞的时候说,“如果你不去拜见他,那他就会把对警察的恨转移到你身上。听从你的朋友的劝告吧,快去拜见他!”

但是十分不巧,这天晚上麦克默多碰上了更紧急的情况,让他无法脱身。或许他比以往更明显地关心埃蒂,而被好心的德国房东察觉到了。不管怎么样,房东把这个年轻人叫到自己的房间,很直接地谈起这个问题。

“先生,我觉得……”他说,“你已经爱上我的宝贝女儿了,是这样吗?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没错,就是这样,我爱上了你女儿。”年轻人回答说。

“好,那我现在就实话实说吧,这一点儿用都没有。在你以前,有人已经像你这么做过了。”

“她对我提起过。”

“那你应该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不过,她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个追求过她的人是谁?”

“没有,我问起过,但她不肯说。”

“我也觉得她不会说的。这个小姑娘,她可能不愿把你从她身边吓跑。”

“吓跑?”麦克默多怒气冲冲地说。

“是的,朋友,就算你怕他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那人名叫特德·鲍德温。”

“他是干什么的?”

“是死酷党的一个头目。”

“我听说过死酷党。人们说起他们时都偷偷摸摸的,好像他们无处不在!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房东压低了声音,像每个人谈起那个恶魔般的组织时一样。

“死酷党也叫自由人会。”他说。

年轻人吃惊地说:“那有什么可怕的?我本人就是自由人会的会员。”

“你这个家伙!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就算你一星期给我100美元我都不会让你住在这儿。”

“自由人会有什么不好吗?博爱和增进友谊是它的宗旨。”

“可能在别的地方是那样,但在这里不是!”“那在这里是什么样的?”

“在这儿它是个暗杀机构。”

麦克默多觉得难以置信,他笑了笑说:“你有证据吗?”

“证据!这儿至少有50起暗杀事件可以作为证据!米尔曼和范肖尔斯特、可怜的尼科尔森一家、老海厄姆先生、小比利·詹姆士,还有很多人,这些都是证据!你竟然还跟我要证据!在这儿还有谁不清楚死酷党的暴行?”

“嗯!”麦克默多真诚地说,“如果你能收回你刚才的话或者向我道歉,只要能做到其中一点,我就马上搬走。你要为我考虑一下,在这儿我只是个外地人,但我也是一个在我眼中无比纯洁的社团的成员。在全国的任何一个地方,我所在的社团都是这样的纯洁,而当我现在要加入我的社团设在这里的组织时,你却告诉我它是个名叫‘死酷党’的杀手组织。如果你不肯向我道歉,就请你明确地解释一下吧,沙夫特先生。”

“先生,我只能说,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事实。自由人会和死酷党的头领是同一个人。不管你得罪了其中哪个人,另一个都会对你进行残酷的报复,我们有很多证据可以向你证明这点。”

“那只不过是传言而已!我要确凿的证据!”麦克默多说。

“等你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了,你自己就会发现证据。只是我忘了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坏。但是先生,你应该换个地方住了,不能再住在我家。有一个死酷党人缠着我的女儿,这已经糟透了,但我不敢说什么。您认为我还能让另一个死酷党人住在我家吗?明天请您搬到别处去住吧,真的。”

麦克默多现在明白,他不但必须离开这个温馨的住所,还要被迫离开他心爱的姑娘。这天夜里,他发现埃蒂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对她袒露了自己的遭遇。

麦克默多说:“你父亲已经不希望我继续住在这儿,我并不在乎我到底住在哪儿,但是埃蒂,我要真诚地告诉你,虽然我们相识只有一个星期,但你已经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不知道离开你我该怎么生活!”

“麦克默多先生,求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姑娘说:“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出现得太晚了。已经有人在追求我,就算我没答应马上跟他结婚,但我已经没办法再嫁给其他人了。”

“埃蒂,要是我先求婚你就会嫁给我吗?”

姑娘双手掩面,哽咽着说:“上帝啊,我多希望是你先来求婚而不是他!”

麦克默多立即跪倒在埃蒂面前,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就照你说的做吧!你忍心因为一个随意的许诺就抛弃我们的幸福吗?亲爱的,我们就按你说的意思做!你要记住你所说的,它胜过任何山盟海誓。”

麦克默多用他那强有力的褐色大手握住了埃蒂柔软的雪白小手,他说:“告诉我你是属于我的,我们俩将在一起,去面对所有困难。”

“我们不会留在这里等吧?”“就要留下来等。”

“不要这样,杰克!”

麦克默多双手环抱着她,她躺在他怀里说,“我们不能留下,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我们远走高飞。”

麦克默多一开始有些犹疑不决,但最后依然表现出坚毅的神情。

“我们必须留下。”他说,“我们哪儿也不去,埃蒂,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远走高飞呢?”

“我做不到,亲爱的,我得留在这儿。”“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如果我被人硬生生地赶走,那以后就没法抬起头做人了,而且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害怕呢?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家里,我们都是自由的人!你爱我,我也爱你,谁有权利插手我们的爱情?”

“杰克,你不明白,你刚来这儿没多长时间,你不知道鲍德温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麦金蒂和他的死酷党有多可怕。”

“对,我确实都不了解,但是我并不畏惧他们,我不信他们能做些什么!”麦克默多说,“我也和粗野的人厮混过,我不但不怕他们,到最后他们反而都害怕我,从来没有例外,亲爱的。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些人真如你父亲所说,在镇子里横行霸道,人们又都认识他们,为什么他们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呢?亲爱的,请你告诉我!”

“因为没人敢出庭作证。谁敢作证,那么他活不到一个月。他们有很多同伙,这些人会在法庭作伪证,证明被告是清白的。你自己也会发现这些的,杰克,几乎所有的美国报纸都披露过这些事。”

“对,我以前读到过这样的新闻,但总以为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他们做出这种事一定有原因,或许他们因为蒙受了冤屈才无奈地这么做的。”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杰克!因为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那个鲍德温?他也是这么说的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讨厌他。杰克,我跟你说实话,我对他打心底里讨厌,但是又害怕他。我害怕他不只是因为我自己,更是因为我的父亲。如果我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那我们父女俩肯定会遭到他的报复,所以我才一直敷衍他。我们只有这一点希望了,那就是你带我走,带着我父亲一起走,摆脱这些暴徒的梦魇。”

麦克默多又有些犹豫了,但最后还是坚定地说:“亲爱的,没人能伤害你们父女俩。说到恶人,你以后会发现,他们之中最凶狠的人也没有我凶狠。”

“你不会这样的,杰克,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麦克默多苦笑着说:“唉,你太不了解我了!亲爱的,你太纯洁了,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是……喂!谁在外面?”

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就好像他是这儿的主人,他看起来跟麦克默多差不多年纪,身材也相近,长得眉清目秀,衣着华丽,他戴着一顶大大的黑毡帽子,进门以后也没有摘掉。他漂亮的脸蛋上有一双凶狠邪恶的眼睛和弯弯的鹰钩鼻子,他瞪着坐在火炉边的麦克默多和埃蒂两人,目光中显出粗暴的神色。

埃蒂一看到他立刻就蹦了起来,惶恐不安地说:“很高兴见到你,鲍德温先生,您比我预想的要来得早,快请坐!”

鲍德温还站在那里,双手叉腰,他瞪着麦克默多粗鲁地问道:“他是谁?”

“鲍德温先生,这位是我家的新房客,也是我的朋友。麦克默多先生,这位是鲍德温先生。”

两个人互相点头致意,神情中带着敌视。

“埃蒂小姐已经把我和她的关系告诉你了吧?”鲍德温说。

“你们俩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那你现在应该清楚了。我明确地跟你说,她是属于我的,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出去走走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没有心情出去散步。”“不走是吗?”那年轻人眼角颤抖着,像要冒出火来,大吼道,“房客先生,你是想跟我决斗吧?”

“正有此意。”麦克默多跳起来,冲着鲍德温喊道,“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可怜的埃蒂被吓坏了,她慌乱地喊道:“老天啊,杰克!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这么做!杰克,杰克,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你叫他‘杰克’?”鲍德温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已经这么亲热了,是这样吗?”

“噢,特德,请你理智一点、仁慈一点好吗?特德,为我想想吧,如果你爱我,就发发慈悲饶恕他吧!”

“埃蒂,让我们俩单独待一会儿。”麦克默多平静地说,“鲍德温先生,我们去街上怎么样?今晚天气不错,附近有很多空地可以让我们解决问题。”

“我想干掉你的话都不用脏了我的手。”鲍德温说:“在我干掉你之前,你会后悔出现在这里。”

“现在就是最佳时间!”麦克默多喊道。

“我会挑一个我认为合适的时间,先生,等着瞧吧。你看看这个!”鲍德温突然把袖子挽起来,指了指小臂上一个烙上去的古怪标记——一个圆圈套着一个三角形,说:“你知道这个标记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

“好,我保证你迟早会知道的。埃蒂小姐会让你知道的,你活不长了。至于你,埃蒂,你要跪着来见我,明白了吗?跪倒在我面前!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怎么惩罚你。你选择了跟我作对,就要付出代价!”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俩一眼,转身离开,大门旋即“砰”地一声关上了。

麦克默多二人沉默着站在那儿,埃蒂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麦克默多。

“噢,杰克,你真勇敢!但是这解决不了问题,你必须马上走,今天晚上就走!这是你活命的唯一希望,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一定会杀了你的,而且他身后还有麦金蒂和社团的势力,你根本没办法应付这么多人!”

麦克默多挣脱她的怀抱,低头吻了吻她,温柔地搀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亲爱的,别为我担心,我告诉过你父亲,我也是自由人会的一员。我并不比他们善良多少,你不要把我当做谦谦君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可能你以后也会恨我的。”

“我怎么会恨你呢,杰克?只要我活着,我就绝不会恨你的。我知道别处的自由人会都是个好社团,除了这儿,我怎么会因为你是社团成员就认为你是坏人呢?而且你既然是自由人会会员,杰克,为什么不去结识麦金蒂呢?快去,杰克,快去!你要赶在鲍德温前面去,不然那条疯狗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麦克默多说,“我这就去拜访他,你跟你父亲说我今晚还会留在这儿,明天就搬到别的地方去。”

麦金蒂的酒吧里总是客人满满,这里是镇上无赖和酒鬼们最喜欢的地方。麦金蒂是个受人尊重的人,他豪爽的性格就像一副面具,掩藏了他的真面目。他是真正的恶名远播,不仅全镇都怕他,就连山谷周围方圆30英里的范围内,包括两侧山上的人们,都惧怕他。谁都不敢怠慢他,都来奉承他,以至于酒吧里人满为患。

人们都知道他心狠手辣,他不但拥有那些秘密势力,同时还是一个高级政府官员、市议会议员、路政长官,这都得益于那些渴望得到他庇护的流氓的选举。在他的管理下,苛捐杂税越来越重,社会公益事业名存实亡,他大肆贿赂查账人员,使账目蒙混过关。善良的市民害怕他们公开敲诈勒索,都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他们找上。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麦金蒂老大的钻石别针越来越炫目,从豪华的背心下露出的金表链也越来越粗大,他的酒馆也迅速扩张,几乎有垄断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