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薛锦瑟在床上哀嚎着，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罪，自傍晚开始，肚子就一抽一抽的，每一次动简直就是有个东西在她肚子里拿刀子剜她肠子。()骨盆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似的，硬生生地要把两边骨骼往外掰。

她没受过苦，痛来时就更受不了。那痛就像一头凶恶的猛兽，张大了嘴巴把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吞噬，将她的肉一条条撕扯下来。

香菱和碧痕帮她换了宽松衣服，盖上被子。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死大地盯在房梁上，连连呼痛。

宫里的接生嬷嬷刘嬷嬷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刚进入产程就痛成这样，她从来也没见到过。刘嬷嬷记得自己见过几位妃嫔生产，刚开始都是很平缓的，并不十分痛苦，只是有些像轻微痛经般的胀痛，然后才逐渐加深。并且刚开始时，每次阵痛都有一刻左右的间隔，淑妃这才开始怎么就没停过的样子？

薛锦瑟死死扭着刘嬷嬷的衣服，双腿乱蹬。她简直失去理智了，也不顾平日里高贵万分的形象，惨痛急促地尖叫，两条腿把床单被褥踢得凌乱不堪。

“啊……啊！救救我，我不要生了！薛锦瑟痛苦地哭泣起来。她知道母凭子贵的道理，但那又如何，如果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痛，她死也不要生的。

刘嬷嬷额头都是汗了，着急担心几乎上火。周太医和王太医心惊胆战地给她请脉，每每触及不到片刻，薛锦瑟就痛得挣扎，手足乱动不肯安分，只把两位太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嬷嬷看到这种情形也觉得棘手，吩咐宫人在床外围了帏子遮风挡视线，才掀开被子看薛锦瑟的下身。净手后将手指探进去，才开不到两指。羊水虽还没有破，薛锦瑟就有要翻白眼的态势，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都说娘娘这胎可能有点麻烦。

“娘娘疼痛得厉害，怕是难产，喂下去的汤药都吐了出来，根本咽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莫太妃听了接生嬷嬷和太医的话，急得团团乱转。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执了一串金丝楠木的佛珠，念念有词。片刻叹息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太后命人请来北辰羿，两位太医当着太后与北辰羿，低声请示：“请恕微臣直言，淑妃娘娘若是一直吞不下药去，怕有性命之忧。若是万不得已时，母体与胎儿只能择其一保之，请问太后与皇上的意思是……”

北辰羿略略沉吟，面有不舍之态，然而不过片刻，莫太妃在他耳边轻轻低语，唇齿间含了凌厉决绝的割舍之态：“要孩子！”

“母妃！”北辰羿闻言大是不忍。

太后微微横了他一眼，捻着佛珠道：“淑妃的胎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若要强行催产，大约也能安然养下来。皇上膝下只有两位小公主，子嗣艰难，而嫔妃俯首皆是，自然是皇家血脉要紧。能保全大小就要尽力保全，若不能……就依太妃的话去做。”

太后说得缓和而从容，七七站在旁边，身上一冷，几乎从骨缝儿里沁出寒意来。北辰羿目光悲凉，一脸凄楚之色地俯首望着地上。

七七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拉住退下的周太医，低低郑重道：“请太医一定尽力保住两个。”

周太医很是意外，眼中掠过一丝赞赏，颌首道：“微臣明白。”

又折腾了半晌，太后面上倦色愈浓，七七扶住太后，婉声劝道：“太后先回长信宫歇息吧，这边有了消息妾会立刻遣人禀告太后。”

太后点点头：“也好。”她转头嘱咐北辰羿，“皇帝在这里好好陪陪薛淑妃吧，倘若真有不测，也是皇帝最后一次陪她了。”

这话说得凄凉，莫太妃亦酸楚难言。北辰羿垂眸答应了。

七七也有些累了，走到墙角的玫瑰椅上坐下，以手支颐，疲倦地闭上眼。辛姑姑关切的问道：“娘娘怎么了？”七七叹道：“唇亡齿寒，本宫不过是为薛淑妃伤心而已。”若母子只能选一人而保之，太后和太妃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舍母保子。薛淑妃是这样，其他女人又能如何呢？

辛姑姑淡淡道：“没有嫔妃会例外，因为这里是后宫！”

七七扬一扬唇，几乎冷笑：“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而女人，不过是生育子嗣的工具。皇帝这样说本宫只怕不会太诧异，但太妃和太后都是女人，何况太妃一向疼爱薛淑妃的，只因身份不同，她们便可以随意决定其他女人的生死吗？”

“民间尚且如此，何况这是帝王家。”辛姑姑的声音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不等七七回答，她又道：“刚才娘娘为何要私下嘱咐太医呢？”

七七抚摸着裙上冰冷而艳泽的花纹，“对薛淑妃，本宫是很讨厌，但也有不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所以……”她转身，叹道：“所以，我还是希望她们母子平安。”

“太妃，您先坐吧。”七七命人把披上银红撒花垫子的椅子搬来，请莫太妃坐下歇息片刻，又取来一条薄丝软毯替她盖好腿脚。这番细心体贴，莫太妃一一看在眼里，忍不住向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