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茶,忧心忡忡的唐汉明站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雪帅接着说!”
“是。假若皇上真的调兵前来平乱,需选一威势大将坐镇,不然,各地军兵素不相识,加上京师原有禁军,必将祸起萧墙!要防着乱兵杀人劫掠、扰乱治安。而且一旦在直隶开战,直隶、京师的百姓要遭一大难!皇上,这些都要考虑详细,不然,可不得了!”
曾纪泽细听之下,心中豁然,大变在即,他管外务,因此心中把外务情势细一考虑,便道:“皇上,彭玉麟所言甚是!如果直隶、京师大乱,外国列强早就对我虎视眈眈,势必趁虚而入,那时才是灭顶之灾!比如日本,离我国最近,假如日军借口保护侨民,海军朝发夕至,直接提兵杀入我国,其余列强藉此都派兵前来,则事态更为严重!请皇上三思!”
“老朽的意思,现在绝不可先调兵入京。陛下整顿步军统领衙门禁军,裁撤大内太监,这是一步高招!也是一步险棋。如果老朽没有猜错,这是陛下预先取之、必先与之之计!诸王结党乱政之事陛下心中有数,一则诸王反装不明,二则……”
赵烈文第一次感到在皇帝面前说话不方便。
“二则,陛下雄才大略,这是要将朝廷八旗中阻碍新政之人一网打尽!所以……”
“啊!”众人惊呼。连彭玉麟都没想到小皇帝的心机如此之狠!
唐汉明不在意得接过话头:“所以朕不得不勉为其难,强装不知。让他们把王八头一个个钻出来,哼哼,打量朕不知道他们王八盖子里那些脏心烂肺里怎么想的?!《左传》上‘郑伯克段于鄢’上怎么写得?!以退为进!朕有仁心,他们却想要朕的命!他们盯上了太和殿里的宝座,都是宗室这原本在康熙朝有过皇子夺嫡、宫闱惨变之祸。不瞒你们说,骨肉相残的事在皇室里常见,但事关国家,朕绝不允许有人干扰今后维新变法改革国政的决策,惠甫老先生说的没错!为此,朕不惜彻底铲除八旗和那些昏庸腐朽的宗室亲贵!就是朕自断臂膀也在所不惜!这是朕最后的底线。朕不怕后世子孙把朕当成桀纣之主。只要我国家复兴,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烈文、彭玉麟被深深的震撼了。这位“异族”的皇帝半真半假的倾诉表明他宁愿为国家的振兴自断宗室皇亲臂膀!冒天下之大不韪!这种宏大的胸怀和刚正的气度远远超过了清朝任何一位皇帝!赵烈文这时才领教了小皇帝治国用人的心术。李鸿章、左宗棠、岑毓英这些功臣宿将加上自己真要是尽心竭力的辅佐他,国是必将可行。
恍恍惚惚仿佛喝醉似的赵烈文与彭玉麟心脏嗵嗵响了好久。
唐汉明则盯着墙上挂着的据说是康熙皇帝用过的镂金攒珠宝剑一言不发,只是两眼渐渐射出诡异的绿光。
“恩,王商,今晚不睡了,上几盘小菜,朕与两位先生和曾纪泽小酌夜谈!”
“喳!”
春夜细雨,一匹快马急停在皇城西街大酱坊胡同东口路北的礼亲王府,一人忙乱的下了马从旁门而入。
礼亲王府里灯火通明、大排宴席。外面大殿上坐的是满洲各旗的都统、副都统以及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的几个正副统领,散座的是宫里几个领侍卫内大臣和内大臣、散秩大臣、总管銮仪卫大臣。移门里正房八间是打通的,宽敞华丽。门楣上九龙青地填金大匾上“松寿堂”三字是顺治皇帝的御笔。
松寿堂里,单独摆了四桌席面,皆是水路奇珍、熊掌豹胎,金盘玉碗布列满桌。在这里坐着的可不是朝廷里的大臣。全是宗室王公觉罗亲王,郑亲王庆至、豫亲王本格、睿亲王仁寿、庄亲王载功、克勤郡王庆惠、顺承郡王春山、怡亲王载敦和辅国公载澜一桌。镇国公载旭、贝勒载澈、贝勒载涟和英亲王阿济格之后贝子隆熙,同桌的还有三十多岁一脸严谨的贝子奕劻一桌。真是群王毕至,少长咸集。川流不息的太监、婢女一盘盘上着佳肴美味,众人饮酒的、喝茶的、抽水烟的、吸*片的掺杂着吵嚷声、笑声、密谈声一片嘈杂。
奇怪的是主人礼亲王世铎并没有在座,四十出头的豫亲王本格满脸得意的嚷嚷:“哎,不是说今儿王叔这里有堂会嘛,怎么来了这些人也没见搭戏台啊。我早就想听谭老板的戏,可惜国丧,嘿,您说早不死玩不死!偏这个时候死!”话音刚落,身旁的郑亲王庆至脸色阴郁的撇撇嘴道:“老兄还是消停些,王叔在里头见客呢,一会儿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