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大喜,从此对女儿医术深信不疑。身体也交给唐忧调理,否则,以他风中残烛之姿,焉能撑到今日。
“阿爹只是气虚劳累所致,只要多休息,多喝养气的汤药就没事了。”
唐忧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对母亲说实话。阿爹已近油尽灯枯,这事自己一人清楚就行了,何必再让娘亲担心,徒增伤感而已。
“哦,那就好。”唐夫人舒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碗道:“我用你平时会诊所得,买了些人参和土鸡,这是人参熬制的鸡汤,你等会给阿爹送去。”
唐忧名气一大,已有人慕名而来。虽然她看病分文不取,但也有人过意不去,坚决要付诊金。唐忧拗不过,只得象征性的收些,虽然不多,但为父亲买些补品却是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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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爷,请用吧,一点便饭,还望勿怪。”唐轩咳嗽一声,伸手虚引,然后坐了下来,端起了身前的一碗饭。
在他对面,陶子谦也腆着个大肚子坐了下来。祝家倒台后,太后垂帘听政,他一下扬眉吐气起来。不但贵为朝廷国舅,更身居要职。这几年,他在南汉朝堂一手遮天,本来身材偏瘦,如今却脑满肠肥,一看就是大鱼大肉惯了的人。
桌上放着的,是一碗白煮青菜和一碗盐水煮萝卜,加上一碗水煮冬瓜和一碟咸菜。陶子谦看了,就觉得胃里苦水直往上泛。要不是和唐轩还有要事相商,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唐轩夹了一块冬瓜放进嘴里,细细地抿着,仿佛那是一块肥美多汁的大肉。陶子谦咬了咬牙,有样学样,也挑了点冬瓜放进嘴里。冬瓜是白煮的,一点油水皆无,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实不及肥鸡大鱼之万一,陶子谦只动了动筷子就不吃了,只想着早点结束这餐便饭,好回去吃点油腥找补。
“国舅爷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明明知道自己是来催粮的,装什么大头蒜?不过唐轩虽是一省都督,却于十一年前,率领一帮太学馆书生南下,隐约就是这帮官员的首领,加上太后对他信任有加,陶子谦可不敢对他摆国舅的谱。
看着唐轩病恹恹的身体,陶子谦虽恨不得冲上去打上一拳,但面上却笑道:“朝廷邸报在前几天已送达广阳,想必唐兄已得到消息。北伪于青麓山脉撤军,中西已占领大阿,朝廷两路合击,兵进京都已成定居。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是来向唐兄筹粮的。”
唐轩放下碗,又咳了一声道:“国舅,南阳赋税,这几年都超额完成。但征收过勤,也将民心耗尽,导致民乱四起。现在实在征不出粮,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厚着面皮向中西借粮了。对了,那一百万石粮,我可打了借条的。虽然定国公仁厚,一直不曾催讨,但我却过意不去,一直思量着还了。不知国舅大人能否给个期限,我也好给他们个准信。”
那一百万石粮早没影儿,一半送去北伐前线,还有一半进了陶子谦腰包。如今粮食没要到,反惹了一身骚,陶子谦大感晦气,人也有些不自在。他连忙又夹了一筷青菜放进嘴里嚼着,省得被唐轩穷追猛打。唐轩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国舅,这青菜可是拙荆自种的,味道如何?”
青菜纵算再好,终究是素味,味道能好到那里去?可别看唐轩瘦骨嶙峋,坐在对面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势,陶子谦不由心虚,言不由衷道:“好吃,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菜,唐夫人可真是贤惠。”
唐轩摇了摇头,道:“国舅此言差亦。青菜就是青菜,味道再好,也肯定较荤菜不及。其实但凡能有肉吃,谁又真正愿意青菜萝卜了?国舅吃着青菜萝卜,心里肯骂我不识好歹。但你吃着大鱼大肉之时,可曾想过哪些饥寒交迫的百姓?许多人连青菜萝卜,甚至一口稀饭都没得吃。”
这已是明显的教训了,把陶子谦噎得不轻,但他有求于人,也不想和这个半截身子都进了黄土的人计较,顺口道:“唐兄之言甚有道理,陶某记住了。”
唐轩微微一叹。陶子谦能力十足,但为人也贪。这已是一种习惯,岂是他几句话能改过来的?只是要把存了好几年的粮食交到他手里,唐轩就如女儿出嫁一般伤感,还是忍不住,就啰嗦了几句。至于陶子谦听不听得进,那也无可奈何了。他轻声道:“不瞒国舅说,粮食是有。”
他顿了顿,似在解释,又似在缅怀往事:“六年前,太后着我担任南阳省督,私下就曾令我筹备一笔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这几年来,我紧巴巴的过日子,其实私下也省了部分余粮,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也到了该起出的时候了。”
陶子谦大喜过望,放下筷子道:“太后私下曾说,唐兄乃国之肱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只是他嘴上说得漂亮,私下却在盘算着。这么大一笔粮食到自己手里,就算稍微刮上一层,油水自也不少,看来这次并没白来。心头正美着,却听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脆生生的道:“阿爹,我给你端了点鸡汤,你快喝点补补身子。”
陶子谦扭头一看,就见唐忧俏生生的立于门外。她扎着辫子,衣着朴素,反给人清灵之感。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更起到画龙点晴的作用,使得这小女孩在灵动之中,平添了几分生气。
陶子谦盯了半晌,才艰难的转过头,向唐轩讪笑道:“唐兄,这位是令爱么?长得可真标致,可曾许过人家?”
女儿十四及笄,十一十二岁就定好婆家的大有人在,所以陶子谦才有如此一问,只是他不但贪,更好色,唐轩早有耳闻,那可能让他称心如意。一见他这猪哥的样子,唐轩勃然变色,道:“正是小女,不过她和定国公长子有婚约,恐怕要令国舅失望了。”
其他人不知唐忧和陶子谦关系,唐轩岂能不明,唐忧可是陶子谦外侄女,那能让他有这念想?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以陶子谦人品,他也不想把女儿推进火坑,嫁给陶子谦。而陶子谦权倾朝野,要拒绝国舅的“好意”,就只有找块厚点的门板做挡箭牌。如今的南汉,还有那块门板有定国公厚?所以尽管唐忧和吴思庭没有婚约,他也只有信口胡扯了。
“爹!”
唐忧脸上升起一股红晕。她和吴思庭也仅六年前见过,在她记忆中,吴思庭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弟弟而已,尽管这弟弟比较特别。但经过岁月的漫漶,那丝记忆已渐渐模糊。如今父亲却对人言,要将自己许配给他。她心思玲珑,也猜到父亲如此说,多半是搪塞之词,但仍有些生气。气鼓鼓的走过来,将鸡汤端到桌子上,有些赌气的道:“这是娘亲刚刚煲的鸡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一听面前这水灵灵的人儿,竟是定国公内定的媳妇。陶子谦看了看碗里的鸡汤,心头在失望之余,也泛起层怒气:“以青菜萝卜待客,私下却炖人参鸡汤找补,唐兄真是个妙人。”
这话听着揶揄,其实暗含讽刺。唐轩微微一叹,已懒得向陶子谦解释。他心头掠过一丝悔意。陶子谦贪财好色,太后却委于户部尚书之职,实非国家之福只希望他能分清轻重缓急,别拖国战后腿。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