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的筋络血脉，你记着了多少？”她问青玉。“三成。”青玉神色自然的回答。蓝长月也不说是赞是怒。青玉的进度，我觉不出快慢。但目前看来，尽管是目前唯一的徒弟，也不能影响她的喜怒。
“看着我的手。”她对青玉说。然后她的手按上我的肩，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她凝重的表情，很认真的样子。“要对身体的结构了解得很精细，才能隔着皮肉，理顺筋脉。别看这样比动刀子简单，所需的经验和知识可不低，有天分很好，但要做的事少不了……我解剖过一百五十人。”看见青玉皱起的眉，她也不恼。“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克服它，如果你真心想学我的本事。”我听得心里寒寒的，她这么讨厌我，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把我剖了？
蓝长月瞄我一眼。“平缓心情。我只剖死人。这样激动下去，说不准……”我赶紧闭上眼，应该把我的听力也封了。我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但想平静下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蓝长月面无表情拿着刀对着我，这样的情景，一个劲儿浮上来。
“哼，原本想让你清醒着长点见识，原来你不想了解。”蓝长月拿了什么在我面前一晃。我闻到点清淡的气味，还未细究，就啥事不省了。罢了，她要怎样折腾我，我想管也管不了。
我醒来的时候，身体一动也不能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睁眼眨眼，张了张嘴，声音出不来。能听到的，是屋外风拂过树叶的声音。此外，一片安静。没有血液奔涌，没有心跳震动，就好像，我只剩了个头。很害怕，蓝长月这样做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她就有那样的技术。但那其实是我不安的胡想。我努力在心里坚定着一个事实：只是断了身体的感知而已。这个是我说服自己不过分恐慌的理由。其实就算我怎样惊怕，也动不了分毫，只合着自己发晕头痛罢了。
“醒了就喝点东西。”青玉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碗，用勺子勺了什么塞进我嘴里。张嘴很困难，吞咽也吃力得很，但勉强能做到。青玉没有一点怜悯的心思，叫我有些不忿。但看到她平常的表情，却给我极大的安慰。说明我也是很平常的。没有只得一个头，也没有少掉哪一部分。
“这两天你不能动，也不能吃东西。这是维持你身体不过分衰弱的药汁。”青玉解释着。我于是安心了些，两天，很快会过去。这种无感知的情况，真是叫人万分憎恶。我被虚无空泛的感觉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忍不住把人一个个的怨起来。埋怨曾伤过我的那个后来被我刺死的人，埋怨成华，埋怨那个把我掳来的人，埋怨师父和阿娘，埋怨蓝长月。总之，几乎我能想到的，都叫我恼着怨了个遍。这样恼了很久，累了。就厌恶起自己来。难道非要把造成如此状况的原由归到别人身上？真是不光彩自私又小气的狭隘心理。
一动不能动的过了两天。中间被青玉喂一点尝不出味道的什么。
总算等来了蓝长月，我从未盼着见她甚于这两天。她来了，径自坐在我身边，手伸来，收回去，拈出几支长长的针。我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个。我也没有力气生出什么不乐。
“好了。”她说。“可以动了。”
“我想出去走走。”我动动手，伸伸腿，缓和了一下僵硬无力的四肢。掀开薄被，拿了枕边极轻的薄软衣衫穿上。不用问，也知道是给我准备的。房间里很温暖，叫人有些恍惚，不似前几日记忆中的凉薄天气。四顾张望，才发现桌上燃着坛子形状的小炉，没有烟，和暖的气流缓缓的涌来，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我才看过去，蓝长月就示意青玉把它撤了。青玉作出惋惜的表情，动作迅速，利落干脆，似乎她的手就在炉盖边上放着。她把炉子盖上，还不放心的检查了好几回，确信盖严了，才消停。
清澈的暖意很快消散。这天气，是越发的冷了。
觉得四肢缓过来了，就要翻身下地。
“如果你想以后都不能动，倒可以试试。”蓝长月嘴角含笑。温柔又冷酷，叫我看得奇怪又惊艳。
“真的想去？虽然我不反对，可是，我的劳动成果，怎么也要看着点。或者，你比较愿意像前两天一样？就不用考验你的自制力了。”蓝长月话出口。我就知道自己会忍着不出门。是为着我的身体着想，有什么资格抱怨。能转头看窗外的天色，也是很好的。我决定不做出什么不应有的行为使她有理由叫我像个啥似的无法自由动作。
青玉没有跟着蓝长月离开。
“我找不到那种药，也许药房里没有。我不会配。”青玉表情自然得近乎冷淡。不奇怪，成华与我本就没有关系，我没有表现得很迫切，青玉更没有理由怎样着急。之前的用功，不过尽人力，没成，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结果。不知成华会怎样气恼。他不应该迁怒我的，我只是个十二岁不到的，可以归为他的后辈一类的人，实在没有必要与我计较什么。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拿不到药就愧对他。
青玉做饭真是很搞笑。比连姨刚学做饭那会儿还叫人无奈。她的纤纤手指，是很宝贝的。米扔到锅里，晃几下，倒水，加水，就放到灶上煮。菜全部洗了几刀切碎就水煮。很少拿刀，不握菜铲，不用洗油锅，不用闻油烟。开始几天青玉颇有些自得，直道水煮的菜也不怎样难吃，她也不差的。到后来，她吃起饭就一点也没有愉快的心情了。因为我总是喝药，一天几大碗的喝着，倒吃不下多少东西，就不觉得怎样，汤汤水水正合适，还容易下咽些。
对于青玉一力担负了所有家务，我是有点愧疚的。她之前那么清闲自在。但这些事情，待我离开，她也要做的不是？所以，多练习一些时候也不算什么坏事。
青玉熬的药不是淡了就是稠了。淡的时候，是水放多了，喝得我肚皮发胀。稠的时候，药成糊糊，本来就极苦，粘稠得叫我难咽，也得努力着吞下肚去。青玉在医学方面的天分我不清楚，但对于熬药，我认为，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