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受过的伤，结痂有好几年了，不太好处理。”她撇撇嘴，“你那时用的是我做的药吧？伤口恢复得很结实。但是当初筋脉没有接顺，强行长好，血液流通得不顺畅。如果要根治，得把你的肩膀肌肉割开，理顺筋脉。这样手术危险很大，可能会流血太多。要是你运气不好……当然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叫你流血而死，不过这条手臂就废了。如果不动刀，慢慢养，不会疼得那么厉害，也不影响你日常行动。喝我配的药，养半年就差不多。这样，武功是不会达到很高的程度了……你想想，高强的武功，对你来说，是不是重要到拿一条手臂来冒险。”她说完这个，就出去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特地把我叫醒只说几句话是很突兀的事。虽然这几句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好吧，我承认自己在别人家里随便入睡是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我还算是个孩子吧，多少应当有一点宽容才是。我闻着屋里清淡的药味，有点迷茫。我不是个勤快的人，就算身体处于完好状态，也不一定会很努力的成为一流高手。想了一下，也就做出了决定。我的手臂，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我没有冒险精神，这个我自己清楚。保守死板，谨慎胆小，大概就是如此了。有时候想想，就有些无奈叹息。为什么我会长成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带了老年人的暮气，与我的稚嫩面相很不相称啊。

把药房里的药看了一下，很多都不认得。一些瓶瓶罐罐里的药粉药丸就不敢去闻了。谁知道是什么呢。她将我留在这个屋里，我是不明白她的打算的。有什么话在别的屋不能说，要跑到药房里来呢。不过我真的有点点好奇是真的。将不同种类不同分量的花草炼成一种药，想来是件有趣的事。尤其是它可以挣钱这样，很得我的喜欢。不过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请求她教我。做药的工具大多是我没见过的。以往药铺所见，在这里也只是其中的几小件罢了。更多是我想不出用途的东西。于是心里对那个女人的佩服又深了些。草药的气味使我有些晕乎，索性坐下来靠着椅背打个盹。把人单独留在这个地方，再怎么说，都不是待客之道。

感觉门开了，一阵清风吹进来，迎面凉凉的，渐渐积得浓郁的药味一下子冲淡不少。我睁开眼，很清醒的看她走进来。原本就不敢再睡熟。睡一下就要醒来，刚才如此，现在又这样，头很痛。“想好了么。”她伸出修长的手臂，理一下鬓边微乱的发，纤纤指尖莹白如玉。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因为她有这样的美丽，所以一举一动都很悦目。她的凌厉的美丽隐藏在她精致的眉目里，很有些骄傲的灼灼神气。她很不在意的用眼尾扫我一下，无声的催促。我恍了下神，回答：“我不想重新接脉。”她点点头，看不出对我的决定是赞成还是鄙视。这于我无关。我就是胆小，不怕她说。

“把这些药煎了喝，一包熬成一碗，一天两次。”她在她的药材那儿东取一把，西拈一撮，动作慢吞吞。接过那十来包药，我暗想，她的药存货倒挺多。

“要睡觉的话，到隔壁会好一点。”她淡淡的说完这句，一眼也嫌多余，洒然步出门外，大概早不耐烦应付我。早点儿把我安置在那儿不好么，趴在桌上或靠着椅背睡，都不是舒服的姿势。

于是接下来没有人管我了。我每天就自觉的用药罐煎药喝了，其余时间或者练练轻功，或者使使剑法。倒也不觉得寂寞。新环境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我偶尔还会跑远些看周围的山色。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许多人都喜欢呆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小猪林还正常一点，至少只算郊外，离近的村落不过几里。像明兰居士，他的地盘就偏僻得很，不喜人踏入的感。是不是奇怪的人都喜欢远离世人呢？其实我觉得都一样了，若没有许多相交的朋友，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冷清孤独。所以在小猪林或者这儿，好像差别并不很大。按理说小猪林有我熟悉的人，应该不至于觉得孤单，可是我的回忆里确实没有多少热闹的颜色，也许是我没心没肺所至。有对我好，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不应该觉得寂寞的。

那个人终于又出现了。他也不说要我叫他什么，我也只有一直在心里把他称为“那个人”或者“他”。反正我同他说话从来不使用称呼，我在心里把他称作什么，也不会叫他知道我的无礼。他似乎不习惯主动对我说话，出现了就出现了，叫我发觉他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动作。

他安静的看我使剑，眼神没有一点波动，我瞄他几眼，也就当他不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既然他不表示什么，也就是说他本意如此。我倒不怕他看清我的剑招，想来他也看不上这样的基础剑式。

“剑的最优点，你一点也不知道吗。”他一贯的淡薄脸色。“你的技巧唬不了人，这么多花招等于送死。刺杀最干脆，不用摆那么多架子。”他动了几下手，步子晃了几下，手指就对着我的心脏。虽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却分明感到心口在那一瞬有种叫人难受的窒息感。我骇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动作吓人。我知道他很强，也不用向我炫耀。

他有些懊恼的样子。“看不明白吗，剑这样使，最有效。”我不作声，虽然他很利落的表示他可以很轻松的威胁到我的生命，我还是看不太出来他用的是剑招，他手里又没拿剑。“笨。”他黑了脸，走开了。

我想，我笨碍着他什么了，有生气的必要么，真是。于是继续练自己的。过了一阵子，他拿着一把剑过来。“看好了。”他说。我不敢不看他，要是惹怒了他，我的日子也不好过的。他演练了一番。“看清了吗，这才是能够杀人的剑。”我有点清楚，又有点模糊。“不会。”我呐呐的说。毕竟是学过剑法的人，还是看得出来一点他招式的精妙的。不花哨，干脆直接又凌厉。很得我心。没那么多动作，不是很难的样子。

忽然觉得有点怪异。转身，看见那个女人面色深沉的站在那里，死瞪着我。怪不得，她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我疑惑的看她，她面色又变了变，走开了。两个都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啊。幸好我不用和他们相处很久。半年嘛，很快就会过去的。既然不是要害我，还帮我治伤，那我伤好以后离开，也不会受到阻碍吧。说来这个女人的药还真是有用，不过二十来天，我的手臂所牵扯到的疼痛就减轻了很多。天知道以前我练习，那种疼痛总不能消，之所以没有放弃，也是因为不甘心。怎么愿意呢，有条件做个武林人，再怎么难，也不愿意脱离的。那是我一直的理想啊。我一直沿着这条道路走着，要我换一条道，不知道将通向哪里，我怎么肯。我力气不大，还不聪明，若没有功夫，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一点可依仗的资本。所以那个人要对我好，我就领他的情。

我有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可是心里隐约觉得问出来的后果很可怕。所以憋着。

那个人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帮我治那么陈年的伤，为什么想教我功夫。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却又还是肯为我医治？不过这样，我应该庆幸的，至少我现在是好好的健康的活着不是吗。别说几个月，就是把我困个几年，也是很划得来的。

……

“你还要去查你的从前吗。”蓝长月皱眉。在她看来，过去种种，最好他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知道，就不会打扰现今的生活。他一直不愿接受她，没关系，她愿意一直等。他不是笨蛋，知道生命有尽头，所以在老之前一定会做出决定。虽然已经认识他十年，可还是没有等到他心甘情愿，多少有些不满。可是这么久，都等下来了，再等下去，也就是习惯了。

“嗯。”他含糊的应一声。知道她不高兴。可是没有过去的自己，心里一直像空着一个大洞，无论做什么，都没法坦然。大概是对谁有亏欠。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妻女，这是个开始。以前的自己藏得很深，他查那么多年却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无奈。

“我不想教她。”蓝长月有点哽咽的语气叫他有些不安。但他还是静静端坐着不透露分毫。

“我欠她们的，你知道。如果你不教，就算了。”他觉得自己很自然的就想对小柯好。难道是为父亲的天分？似乎这样他会好受一点。他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作为父亲保护她，帮她，所以想给她本事，让她有自保的可能。若是他的女儿安分的做一个普通小孩子，他会放心很多。只是，现在看来，他以后要操心的时候会很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