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让我去看，要是给府里的人知道我去那里，说给他知道，要挨骂的。他和客人们说事呢，就算有暗桩瞧着了，不算大事，也不能马上禀报。”原来是一个人不太敢去，拉几个人垫背。我心里那个懊恼，为什么不坚决一点拒绝呢，明明心里并无多少好奇，自是可去可不去。这两位却一点回头的心思也无，躲躲闪闪之下，兴致反而更高了些。转悠了这么久，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个弯，要原路回去，我没有那个自信。而且，这样走开，他们会生气的吧。这个府，真不知说什么好，是给人住的吗。比胡府大得不是一点半点。走过的地儿差不多有一个小村的距离，还没见停。“我之前有探过路，不用担心。”成芸见我面色不愉，有点心虚。“杂耍不会那么快结束，大人们每次说话都要好久，不要紧的。”见我还是淡着脸，她有些不耐烦了。“你也算半个江湖人士，哪能这么瞻前顾后。做事要有魄力，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就算我爹来阻止，也只会骂我，不会怪你的。”我再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被一个文秀小姐教训了，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她说的话也不算错，只是，有必要把事情提升到这样的高度来说么，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去做自己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事，倒是品性问题了。“要能从生活中寻找乐趣。”她一本正经。

我有点沮丧。因为真是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秋超在我旁边，看着我，很恶质的笑。是我的错。我以为别的小孩子大多是很简单很好懂的。

她不再说什么了。我松一口气。

到一个院门口，成芸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绳索。“门上的锁太大，不好撬，院墙虽然有点高，这个长度还是足够的。本来想弄个三爪的，听说那个好一点。”成芸将带有双爪勾子的绳索甩了几甩，往墙头扔。院墙是漂亮的带有外檐的高墙，也是这样才可能挂得住勾子。墙檐贴了各色的琉璃，在明亮的月光下闪着细碎耀目的光亮，具体的色彩却不易分辨。

我耐心的看成芸甩呀甩的，大概角度不对，总是勾不住。成芸走过长长的路后显得过分通红的脸急出许多汗来。“我以为很容易的。这个勾子才弄到，还没有机会练习。”她呐呐的解释，又甩了几下，总是滑空。我正想上前，秋超走到成芸旁边，“我试试。”为了不被她误伤，我们都离得她不近。成芸面上有些不甘与恼怒，瞪秋超一眼，跺跺脚，忿忿的把绳索递给秋超。“你那体型，就是弄好了，你也用不了。”秋超并不恼，想来这样程度的话不足以使他怒形于色。他仔细看了看勾子，把绳索捏在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稳稳的甩了几圈，勾子飞出去的弧度很漂亮，干脆的越过墙头。他牵着绳索，动作很轻的动了几下，轻轻一扯。勾子没有滑出来。

“好了。”成芸高兴起来。“我先上！”她眼里亮亮的。从秋超手里抢过绳子，就踩着墙一点点爬。原本我以为她就是一娇小姐，不过看起来爬墙技术还行，也有一点小力气。再怎么说，总是大人物的孩子，耳濡目染，不至于什么也不懂。

几声嘶吼响起，成芸坐在墙头上低声尖叫。“看呀，快看，它们过来了！”秋超把绳子递给我。那就是狼的叫声吧。他是想看得很了，却还不见动作。我摇摇头。“我不用这个。”稍稍提气，脚下轻点，身体就向上蹿起。墙的高度不低，比普通的屋子还要高，墙面太光滑，借力不容易，于我却不妨碍。我在轻功身法上的成就，实在是有一点自得的。很快攀上墙头，右手一撑，双腿翻过去，稳当当坐下，姿势大概很酷。成芸偏转头来，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觉得此刻想弄清她的情绪很困难。心里就有些失落。

“轻功还不错。”她的语气，我听不出来是单纯的羡慕还是嫉妒，也不知道她此刻是高兴还是恼怒。“我最想学轻功了。”她呐呐几声，偏头看回院内。几只狼在围墙下盯着成芸和我。幸好墙的宽度还可以坐得下人，但有光滑的琉璃檐，坐得不很平稳。檐是呈尖起状，实际可坐的地方就半掌宽。“小心点。”我对成芸说。她要是掉下去，就惨了。她嗯了一声，面色缓和下来，于是单纯的眸光流动，脸色在月光下看来满是秀致的纯净。我怔了一怔，她已兴致勃勃张望着底下那些目露凶光的动物。有六只，此刻都在底下盯着，状态紧张，很有些对恃的味道。若成芸不在我旁边，我是不担心的。它们不会轻功，我可以面对它们逃跑。成芸所在的位置，她眼里兴奋的神采，都叫我不安。

森森的白牙在夜色里的月光下很有些可怖。

飘来一大片云层，慢慢将月亮挡得差不多。光线就不好了。它们身上的毛皮如何，具体的颜色，倒真是瞧不出来了。分神看一下秋超，他牵着绳索，轻蹬了几下墙面，就上来了。不过他没有像我和成芸这样坐在墙头。我也不以为他能在上面坐得稳。他只是趴在墙头，很吃力的往墙内看。淡淡的月光下，几只狼的眼格外明显。却不像书里写的绿莹莹的狼眼。成芸动动身子。“坐得好硌人。”她晃了几晃。“别动。”手还未伸过去，成芸已尖叫着往墙内掉。我跟着成芸一块落地，马上有狼跃起扑来。我运起内力，挥拳过去，将狼打中。然而我的拳头不够猛力，只能使它们改变方向，落地后又不死心的扑来。不管是什么动物，对于猎物都不会轻易放弃的吧。尤其面对这样凶悍的狼，我也不奢望于它们受一点小伤就作罢。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付它们，绑腿里的匕首还没有空拿出来。我的内力不高，对它们造不成太大伤害。我的拳头也不够坚固，只是打了几下，就疼起来。不过再怎样疼，眼前的强敌也不会给我时间缓缓。

“你们尽量挨着墙，不要再往前。”秋超跳下来，顺势砍倒了一头狼。大概是这些狼忽视他了，以致他能一下击中。鲜血的气味把其它的狼刺激得更兴奋了。我把腿软得爬不起来的成芸拖到墙角边，再看秋超，打斗了不过一下子，手脚上就有几道深深的伤口，他体积大，目标就大，又不能很潇洒的闪开，后面有成芸和我。他只能抵挡。以一敌五，算是很厉害的了。况且，狼好像被激怒了，于此时的暴烈相比，之前对我，好像只是试探一般的进攻。我拔出匕首，“秋超，你守右边。”秋超也不逞强，很快退回两步稍向右偏开，我已经站在左边与他形成一道小屏障，成芸在后面，一声不吭。吓到了吧，可怜的孩子。我无暇安慰她。

秋超的刀挺长，刀身也宽，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之前他把刀悬在腰间，再披上大袍子。竟然也不觉得很有棱角。我虽然不喜欢带剑，武器却不敢不随身。匕首虽然没有长剑那样可以拉远距离，也能够发挥武力。轻功在对战中的优势很明显。我可以不那么困难的避开狼的爪子和利齿，手上用劲，就可以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将它们划出一道深口子。不过还要注意不能让它们靠近了成芸。趁它未落地，轻点脚尖纵身，将其踢出保护范围。没有喘息，迎向另一头。颇有些吃力。我努力让自己少受些伤，却还是被抓了几道，痛得很，血把新衣裳染湿了。幸好这衣服虽然好看繁复，动作起来也不算很碍事，要不我就要恨死胡米了，虽然他没有做错什么，虽然我知道使自己陷于如此麻烦的是自己。

狼和狗长得真的很像，狗有疯狗病，狼呢？天知道我多想跑，可是成芸跑不了，她不会武功。若是我把她丢在这里，以后我都不能安心。秋超的刀法是很好的，看他还有余力顾及一下我这边，就叫我不能不佩服。

“再坚持一下，还有三只了。”秋超对我喊着。我没有应声的力气。只在又一只狼身上留下个刀痕。

不得不承认，发挥主要战斗力的是秋超。

气喘吁吁的坐在一堆狼尸里，浓烈的血味。成芸这时候站起来。“把勾子换个方向，我要爬出去。”秋超累得很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觉得成芸语气里有隐隐的惶恐和急躁。忍着满身的伤和运动过度的劳累，纵上墙去取了勾子下来，试了一回，手生，我看看秋超。“笨，你在上面的时候就把它调过来不就行了。”成芸面满脸郁色。我想想，对的呀。于是打算再上去。秋超默默的站起来，定定身子，拿过绳索，还是那样利落的动作。果然勾住了。成芸立刻动身往上爬。“快上去，这里不只六只。”我没有动，看她努力了一阵，动作虽然无力，总算还是上去了。这下才真的松口气。之前或者还可以试试带人上墙，现在却绝对是没力气的。至于之前为什么不带，哎，既然她有办法上去，我为什么要巴巴的叫自己多累几分。秋超也上去了。我回头看看，夜色里奔来几个矫健的黑点。这个墙围着的，是个多大的院子啊。我脚尖轻点，落在墙外。

成芸把勾子换了方向，蹭蹭就下来了。秋超跳下来，定定的看着一个地方。成芸也看过去。“成扬，为什么不出手。”成芸的声音冷得可怕。不是对我说的，可是这声音使我发寒。什么时候我也能说出这样有震慑力的话呢。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他坐在墙脚，很惬意的靠着，腿很长，懒懒的摊在那里。两只眼睛光芒很淡，即使他对着我们，迎着月光，我却看不分明他的样子。存在感很低呢。用这样的眼睛看人，大概很不容易叫人警觉。

“你的小朋友有能力对付，不用我出手。”他很冷静的语调。成芸睁大眼对着那个人，皱着小细眉。那个人的姿态，我觉得吧，她怎么使劲看，他也不会有任何动作。成芸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我和秋超。“累了吧，去我住的地方歇一会儿，我叫人找衣服给你们换。”说完，也不等我和秋超作出反应，扭头就走。我们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实在不能见人。

并没有过去很久吧。周围还是很安静。走着走着，隐约的就有乐器演奏的殘音飘过来。那声音是那么淡，比清晨的薄雾更难捕捉，怎么也拼不成一段连续的调子。<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