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战事的吃紧波及不到这里,远离战场的荒原一如即往的荒凉,冷寂。
阳光倾洒在荒原上,却没有什么热度。冷风一吹,荒原上的野草左右摇摆。
因为沧月国和卫戎国的战事,沧月西线已经被封锁了,所以这条著名的商道在这种黄金季节里却被迫进入了战休期,各大商队纷纷改道,从别的地方中转。商人们为了改道而烦恼,同样的,荒原上的大盗也为商队们的改道而烦恼。
本来夏天正是劫掠商队的黄金季节,但如今进入战休期的商道可饿惨了以抢劫为生的荒原巨盗。
冬休期刚过,又迎来战休期。
荒原上最强大的“恶人谷”巨盗正在四处梭巡,看能否碰出奇迹出现。
一个上午的梭巡,除了抓到几只瘦不拉叽的野兔,巨盗们连商队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操,再这样下去要饿死了,老大,要不我们到赫里塔抢劫去。”恶人谷老三,独眼巨盗向老大红毛狮王抱怨道。
红毛狮王在独眼巨盗头上狠敲了一下,喝道:“你傻拉,赫里塔是重镇,把守了几千名士兵,城墙有五米高,你以为我们是正规军呀,去抢赫里塔,你不想活了。”
“被杀死总比饿死好。”独眼巨盗嘟囔道。
“闭嘴!再废话我先宰了你!”红毛狮王冷声道。
“老……老大,前面有情况!”一骑从远处跑来。一个瘦猴模样的家伙几乎是滚着下马,冲到红毛狮王面前:“有情况,老大。”
“有情况”对一般人来说都是麻烦来了,但是对巨盗来上那就是“生意上门”地意思。
恶人谷四大恶人同一时间站起,眼睛发亮的望着瘦猴跑来的方向。
果然,远处的小丘上面,出现了滚滚烟尘。
一看烟尘的密集量,红毛狮王就啐了一口,拔出弯刀。兴奋得满面红光:“,“大条”(意指肥羊)上门了!”
“恶人谷”巨盗在红毛狮王的带领下向小丘上呼啸卷去,三百人的巨盗骑兵拔出各式各样的武器,铁剑。长枪,弯刀,铁锤,长弓……
浓尘翻滚。大地震颤。
当冲出了百米距离后,红毛狮王突然有了非常强烈地不安感,因为在小丘曼延的地平线上,浓烟在不断的扩散。地面的震动像是成千上万人在整齐踏步,而不是商队凌乱地脚步声,甚至在离浓尘不足两百米的距离。他也听不到商队特有的喧闹声。
“停!不太对劲!”红毛狮王扬起手中的弯刀。
“老大。又怎么了?”独眼巨盗来回不停地策马奔走。
“疤脸”史考特和“棕熊”科曼同时停下马。身后的三百巨盗在一圈一圈的策马游走,每个人口中发出古怪的呼喝声。场面显得相当燥乱。
“不像商队!”红毛狮王警惕地望着小丘上的浓尘。
独眼巨盗嚷道:“老大,我们已经半个月没一桩“买卖”了,管他是什么,先抢了再说……”
这时候,小丘上已经出现了人头,浓尘中……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浮现。
“妈地,是军队!”红毛狮王地眼睛猛然瞪大,脸色也霎时由红转白,掉转马头大吼道:“撤,快撤!”
来不及了,小丘上上地浓尘在短暂的压缩后,由极静到极动,轰然声突然响彻了荒原,潮水般地骑兵流从山丘顶端冒出头来,几乎像幕布一样瞬间覆盖了广阔的丘体。“恶人谷”巨盗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悲伤荒原上会有正规军出现.而且是传说中的黄羊骑兵。
巨盗们慌不择路的掉转马头,向四周溃散奔逃。
他们的混乱与正规军的整齐有序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只见山丘上狂涌而下的骑兵无声无息,除了震天的马蹄声,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庞大人流的冲锋,和与之相反的静寂,愈加使得空气中弥漫着古怪压抑的气氛。
黄羊的速度快捷无比,迅速的拉近了与荒原巨盗的距离。
在接近到百米距离的时候,骑兵本阵里突然发出嗡嗡的弓弦震颤声,紧接着,无数锐利箭矢呼啸着钻向高空,在划过一道道整齐完美的弧线后,箭矢像是精确制导的导弹,散发森寒光芒的铁箭头狞笑着扎进一个个巨盗的身体里。
血花,在荒野里绽放。
一轮骑射过后,三百名巨盗扔下了两百多具尸体,连同他们胯下的马,每名巨盗身上都多出五枝以上的劲箭,而无效箭矢几乎看不到。
看到这一幕,刚刚拼命才格挡掉及体劲箭的几名“恶人谷”首领亡魂皆冒。
如此恐怖的骑射术,这些正规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身为悲伤荒原最大的巨盗团,四大恶人在荒原上纵横十数载,也非没有碰到过正规军,即使打不过,他们也能接着高超的骑术逃逸,可眼前这凭空出现的黄羊骑兵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一轮齐射之后。
骑兵瞬间拉近到五十米。
射箭丝毫不能影响这支骑兵的速度。
四大恶人带领剩下寥寥数十名巨盗团中实力最高强的巨盗拼命逃窜。
然而,又是一连串让人心惊的弓箭破空声,几十名巨盗迫不得已回头格挡,但见天空中飞舞的箭支在经过至高的抛物线后,原本黑压压一片上千支劲箭就渐渐收缩成了极浓极密的一撮,而这一撮密集的箭矢正以极快地速度凶猛的扑向剩下的几十名巨盗。
一看到这神乎奇迹的齐射。红毛狮王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希望了。
“快下马!”红毛狮王首先滚下马背,钻进马腹。
就在他钻下马腹的同一刻,“砰――”的一声,他的坐骑就整个爆裂开,血水肉溅了他一头一脸。
而等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眼前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狱场景.上千支箭没有一支落空,密集强大地箭
破入了巨盗和坐骑的身上,几乎同一时间,每匹马和了百支劲箭的冲击。
所有人马在同一刻变成比马蜂窝还凄惨的碎肉。
唯一躲过箭支洗礼地红毛狮王满身鲜血的在这地狱屠场中站起来。骑兵队就已经近在咫尺。
在巨浪般压过来的骑兵队前,红毛狮王被鲜血浸染得无法睁开的眼睛看到了一张张涂满油彩地脸庞,山魈鬼魅的狰狞微笑在血色的天空一晃而过,接着就是数点寒芒在他的眼中不断扩大……扩大……
巨大地力量瞬间洞穿了红毛狮王的身体。
在几十支长枪的高速冲锋下。两轮齐射下唯一幸存地巨盗就像一张脆弱地白纸被撕裂成了无数碎块。
整支骑兵军团就像一只可以吞噬天地地庞然巨兽,在悲伤荒原上高速的挪动,杀死三百巨盗根本没有影响到整只巨兽地行动,践踏。践踏,冲锋,冲锋,恶魔军团在归于沉寂的屠场上通过。留下践踏得与泥土溶为一体的三百巨盗尸体。
……
悲伤荒原的尽头就是长达百里的马其顿大裂谷。
马其顿大裂谷据说是远古时期的众神大战留下的遗迹,在这里残暴与力量之神墨什塔尔与光明之神格威鲁进行了殊死搏斗,最后墨什塔尔被格威鲁砍下了一条手臂。而这条手臂落到地上。就砸出了这条百里长的大裂谷。
这当然只是一个虚幻的传说。杨政当年通过这里时就曾经研究过大裂谷的构造。
在大裂谷底层的截面上,他找到了海洋生物的遗迹。
这恐怕又是地壳运动的产物。当年的大裂谷想必是一片汪洋,在经过了漫长的地壳演变,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景象。
重新回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马其顿大裂谷,杨政的心中百感交集,一年前,他从这里走上了复仇之路,如今,他再不是孑然一身,在他的身后,跟随着近两万的草原骑兵.重回旧地。
杨政在马其顿大裂谷边停下马,两万恶魔军随着他的脚步,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全部排好了阵列,安静的矗立在大裂谷边。
杨政跳下马,制止了护卫跟上,他一个人走到大裂谷边缘的一块凸石上,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
秋风从荒原上卷来,吹动着杨政衣袂和头发,他孤寂的身形与巨龙似的大裂谷形成鲜明的对比,杨政默默的站在那里,紧闭双眼,双唇嗡动,他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虔诚,一种奇特的精神力量从他的身上波荡开……
所有骑兵似乎都被那股安静的力量感染了,连同他们胯下的马,沉静得像雕塑一般。
风中吹送来靡靡荡荡的涤音。
那声音似远似近,似真似幻……
从他萧索的背影上,从空气中流动的精神力量上,士兵们感受到了一种哀伤的气息,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悲壮的豪气。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就让这敌人之血,让我为两位兄弟送行!”
“痛快,好兄弟,你们放心的走,杨政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必将以狼军千万头颅来祭奠兄弟在天英灵!”
地牢中,与红石,刘若飞的最后相晤。
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杨政的眼前。
踏过了眼前的这条大裂谷,他……杨政。将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他身上将多出三条不屈的灵魂。
蒙寻,红石,刘若飞……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杨政缓缓睁开双眼,伸臂指天。
冥冥中似有一道声音穿透了云霄,穿透了无限地时间和空间阻隔……
……
巨马省,老肖恩,瑞秋母子,还有十多个头发花白却神情肃穆的老人围坐在一起。
沉默了许久。一道沉沉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雷蒙斯特不知所踪,他带去的六万军队死伤大半,如果没有归藏救援,恐怕要全军覆灭。”雷特林单调的陈述着远在千里之外东线的战况。听者也是波澜不惊,因为早在一天前他们就惊讶过了,现在召集起来只是要面对这结果即将带来的各种局面。
粗大的指节轻轻扣着桌面,雷特林鹰聿似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继续道:“雷蒙斯特败的比想像的快,我原以为丘远山那老家伙不行了,姜还是老的辣呀,当年他还不是元帅地时候给我梳理了几次。我一直不把他当回事,池帅就曾教训过我:丘远山此人不徐不急,有牛皮糖之韧性。假以时日。必成统帅之才。只可惜他当上元帅之后我也没了和他交手的机会。没想到他不声不响把雷蒙斯特给梳理了。”
“雷蒙斯特总是年轻气盛,不成气候。”
“哼。我看还是那玉侯爵搅的局,”坐在右下方一个面方粗正,蒜圆鼻子的老头不满地开口:“王后陛下,这玉侯爵做事太过偏锋阴翳,雷蒙斯特做事再大逆不道,带的毕竟是卫戎的兵,而且刚在血观谷大挫狼军,玉侯爵却与流云国勾结,中途偷袭强抢了雷神炮,导致雷蒙斯特与东线间隙生大,平白的给丘远山占了便宜,这样地人,恕我直言,阴险诡狡,国难当头没有开放心胸,不堪大用。”
众老人窃窃点头,只有老肖恩在旁不屑一顾。
他不是军旅出身,没那么多讲究,只知道杨政干脆利落的扫除了雷蒙斯特和他六万手下这个大障碍,虽说便宜了丘远山,可相比让雷蒙斯特干掉丘远山,坐大胜利果实,给以后的帝位之争带来更大地麻烦,两相厉害取其轻,老肖恩愈发觉得杨政对其胃口。
至于王后,出于她地敏感身份,实在也说不上什么。
相比较杨政带来地一切变数,更让她担忧的,还是杨政现
况。
自他去了流云国之后,便与巨马省完全断了联系。
瑞秋有时候是个复杂的人,有时候却又非常的简单,杨政的忽然离开带给她的竟是隐隐的失落。
“陛下……”
“陛下……”
“恩。”瑞秋猛一振神,恍然才发觉自己刚才失神了,不由自嘲一笑:“说到哪了?”
雷特林眼睛在瑞秋身上停了一刻,说道:“陛下,东线岌岌可危,民众恐慌,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击退丘远山,然后大事可定,所以……想问下你的看法。”
瑞秋淡定道:“我一介女子也不懂战事,斯帝安又还小,叔叔为我做主吧。”
这些老将军都是池云旧属,地位虽差不多,但雷特林是池云远亲,功勋卓著,行事风格也最有大将风度,池云离开后,西南隐隐以他为马首。瑞秋的决定得到其他老将军的拥护。
雷特林闻言站起来惶恐行了一个臣下之礼,他犹豫了一下,很快判断出目前的形式,用坚定的语气说:“如此,下官畿越了,目前,归藏控制的原东线军六万人加上雷蒙斯特残部两万余人,是东线现有的防守力量,归藏这人进取不足,守城却有余,而且东线发展这么多年,机关密道工事无数,我相信短期内丘远山绝对拿不下东线,所以我们也不用过于着急。”
雷特林的分析得到众老将军的赞同,他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我们这些老头退下来前军权自然是没了,不过池帅当年照顾我们,给我们也争取了三倍于普通勋爵私兵的资格。我们这里三个公爵,六个侯爵,加起来足有三万私兵,别的不敢保证。说到战斗力和装备,我自信这三万人比正规军只好不差,如果增援东线,加上地利,应该能阻挡丘远山地脚步。”
老肖恩尖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还能凑一万人出来。”
老将军们马上流露出鄙夷的神态。
他们显然对这个把持了卫戎国大权十数年的权柄人物并没有好感,只有雷特林在思考一下后,朝老肖恩点点头:“有劳议长了。”
“为陛下效劳,为卫戎出力是我分内的事。”老肖恩不张扬的说了一句,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内心情绪。
……
屋子里只剩下王后和雷特林。
在炉火的烘烤下。房间里有一种橘黄色的暖意,瑞秋将一个炭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泡地羊奶壶端起来,给雷特林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意的抿了一口,让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直贯而下,她微微眯起眼睛。
雷特林粗大的指节在杯子上轻轻磨挲着,望着眼前高贵明丽的妇人。很难想像记忆里那个顽皮地小女孩模糊的身影,十六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也足以改变很多事。
当他看来瑞秋微眯起眼睛。流露出疲惫放松的姿态,甚至已能从她眼角看到一丝细细地尾纹,虽说不减瑞秋一丝风情。雷特林心中却是一酸。压抑着语气道:“凤凰儿。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
“总比不得叔叔在西塞风吹日晒,我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过。西南到了冬季那风就如同磨砂似的,吹上一年就能让人平白的老上十岁。”
“那叔叔现在岂不是上百岁的老头儿了。”
瑞秋唇角一弯,似乎强抑着笑,过了会终于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没想到叔叔还有这么风趣地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