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四章(1 / 2)

 我觉得孩子最不想看到的,应该是父母亲的眼泪吧。

与其让他们露出无法忍受的模样而流下一滴泪,惹他们生气我反而比较能忍受个几十倍。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敢看人家哭。

这是相当久以前的事应该是我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而小七姐刚上幼儿园没多久所发生的事情。我猜那也应该是自己头一次直击到老妈的眼泪吧。

其实详细状况我不是记得很清楚,甚至也可以说像是梦里的一个场景。总之我就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小七姐也坐在我隔壁。老妈则是坐在我们对面。

我完全没印象当时我跟小七姐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吃什么点心又好像不是那样。对了,我记得我们有喝柳橙汁。我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曾晃动又轻又色彩鲜艳的塑料杯。

而唯一确定的,是老妈当时在看电视。其它事情虽然记不太清楚,但当时老妈的侧脸却像一幅画地印象鲜明。

对电视节目内容完全没兴趣的我,提高警觉不让小七姐抢走我的果汁,却又不知不觉地转头看老妈的侧脸。那个时候忽然间,真的真的很突然,一道泪痕从她的脸颊滑下来。由于太过突然,而且老妈又面无表情,害我怀疑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老、老妈!」

不过听到小七姐的惊叫声以后,我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像是踢着沙发站起来的小七姐似乎很紧张,还打翻了柳橙汁呢。然后老妈吓一跳把盯着电视看的眼睛转向我们这边。

「啊」

老妈这时候才头一次发现自己眼睛冒出泪水,于是连忙擦拭,还立刻弯到桌子底下想藏住自己的脸,然后边说:「不可以这样哦,七美。」边拿抹布擦拭地板。

「唔!」

但是小七姐完全不理会老妈的警告,她仿佛用抢地拿走我面前的电视摇控器并且转换频道。不断「卡叽卡叽」连续按按钮的小七姐,表情非常严肃。

当时我只是对老妈突然哭泣这件事感到震惊,除了愣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之就是勉强说服自己「她可能是为了什么事难过吧」,虽然不是很清楚那个理由是什么(我觉得不能够太深入追究),但很快就把那件事抛诸脑后了。

现在仔细想想,我记得那时候从电视上好像有听到「故乡」啦、「生离死别」啦、「令人感动的重逢」等等字眼。因此不难推断出那是哪一类电视节目。

然后那天晚上,小七姐在睡前对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们是睡同一个房间)。她彷佛在威胁我,口气严肃地撂下一句「你不要张扬出去哦」。

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该对什么人张扬什么事。以一个小孩子来说,她的表达方式算很笨拙,但我认为小七姐大概想表达,「今天的事情就当作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吧。

我也告诉自己说「我看错了」,这件事就不要再张扬出去。

发生那种事之后,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小七姐只要有空就会偷偷跟在老妈后面,彷佛是在监视她。

对当时的老妈而言,可能觉得是小七姐发明的新游戏吧。她一面微笑地偷瞄跟在自己后面的女儿,一面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但是对我来说,我很能体会小七姐的心情。

因为我也一直跟在像那样监视老妈的小七姐后面呢。

我们两人都非常担心,老妈会不会突然跑到什么地方再也不回来。

身体好重。

好像全身浸在焦油里。虽然我设法想摆脱全身被裹住的感觉,也想用手挥开眼前的黑暗,但思考就是无法付诸行动,逼得我只能够慢慢地移动身体。

后来毫无办法的我只好放弃移动身体,勉强张开想逃离这片黑暗的眼睛。结果昏暗的视野里,出现一片最近很熟悉的风景。木制的天花板,但并不是我的房间。是渡假小木屋的房间。

「啊」

我发出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声音。这不是梦,而我的意识也开始慢慢变清楚。

「你醒了吗?」

房门响起打开的声音,微微的灯光照进来,仿佛想入侵房间似的。有人进房间了。由于头部不方便转动,因此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

「醒了的话就应一声吧。」

「早就醒了」

我勉强响应柚岛从上头传下来的声音,然后又稍微睁开眼睛,往窗帘缝隙看看外面的景象。天色还有些暗暗的,柚岛干嘛在这个时间把我叫醒啊?游泳的时间还没到吧?我在心里一面发牢骚,一面心想「奇怪,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结果怎么样?」

我整个人像弹起来似地迅速起身。

「拜托哦你」

「后来怎么样了?而且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我咬牙切齿地逼近柚岛并质问她。这时候,眼前的视野突然扭曲变形,我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哇天哪」

「好了,乖乖躺着吧。」

柚岛彷佛压制在床上坐起身但头昏眼花的我,要我再躺回床上。

「真是的你就是爱自己一个人乱跑才会变成这样哟。」

柚岛有点生气地说道。她指的应该是我刚刚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结果跟她走散的那件事吧。

「要是妳愿意把状况解释给我听,我会感激万分的」

脑袋稍微冷静之后,我勉勉强强那么说。柚岛无奈地耸肩并语带叹息地说:

「爷爷是在两个小时前带着我跟你,还有七美姐逃回这里的。美智乃得知来龙去脉而大为愤怒,不顾我的劝阻带着刻人跟爷爷冲出这里,是在那二十分钟后。然后,他们三个人又被打败。而那个叫海藤的人,刚刚才把昏迷不醒的他们带回来。」

「海、海藤那家伙来过了!?」

我又立刻坐起身来。而且,还把他们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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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而且要我转告你。他说:『令堂已经下定决心,因此不需要人质了。由于今晚九点,令堂将回到原来的世界,请想一下道别的话。』就这样。」

「下定决心是吗?」

而且,不需要人质,还叫我想道别的话?他实在把我看得很扁耶,开什么玩笑啊!

我仍旧在床上坐起身并双手叉在胸前,拚命压抑不断涌上来的怒气。我看看挂在房里的时钟,现在是七点,还剩下两个小时。总之最糟的状况还没有发生,既然这样,就努力让它翻盘成最好的结果。

这时候柚岛对盯着时钟看的我说了令人意外的话。

「那么,你最好稍微睡一下哦。」

「啊?」

妳叫我稍微睡一下?

「反正,你要去把志乃妈妈抢回来对吧?」

坐在床边的柚岛,用戏谑的口吻反问惊讶的我。我有些吃惊地说:

「那、那还用说吗?自己的妈妈被带走,哪能够坐视不管啊?」

「可是志乃妈妈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哦?」

「管她的!我可不认同她讲的话!」

「那需要你的认同吗?」

「当然要。」

「爷爷说如果只是摇头,那连小孩子都会。」

「那我就是小孩子啰。」

其实一点也没错,我还是小孩子啊,是个只会拚命摇头说不要的小孩子。这很好啊,反正我就是超讨厌有人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不见。更别说,以前我连当面摇头表达自己的意见都不会呢。

若是「安分」的乖宝宝,就会对着准备回原来的世界、也就是故乡的母亲背影说「我们不会有事的」,然后轻轻推着她的背,满脸笑容送她离开吧。但很不巧,我似乎是个坏小孩,也丝毫没有那么做的意愿。

我也知道老妈为什么要回那边的世界,知道她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因为她父亲病危的关系,也为了安定自己的故乡也就是安定她过去生活的那个世界。然后,为了不让我们这些孩子遭遇不必要的危害

无所谓。或许正如海藤所说的,老妈已经下定决心了。因为我刚刚亲耳听到老妈过意不去地说「对不起」。那个时候老妈的心,的确已经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既然这样,我就努力把她的心夺回来。

决一胜负吧!

看老妈是否就如海藤所说的,就这么回去那个世界?或是我能够阻止她的决定?

我还没对已经决定离开我们的老妈做任何表达,我还有话非说不可,有非得传达给她知道的事情呢!那不是道别的言词,而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想说的话。

如果说出来以后,老妈仍执意回她原来的世界,那就算我输了。我也会毫不留恋地笑着送她离开。

但是

「我可没打算就这么乖乖笑着送自己母亲离开哦。」

「这样的话,就必须跟那个叫海藤的人战斗哦。那在正式交手以前,你应该先躺下来休息吧?」

柚岛干脆地说道。的确是那样没错,但我一直以为她会说「你应该多替志乃妈妈的心情着想吧?」

我对她那种反应感到不可思议,而柚岛也突然微笑地对我说:

「我,最近慢慢了解处理你的方法。」

「什么处理我啊,喂」

「虽然从以前一直觉得很危险,但反正不管怎么劝说你还是自己冲自己的。等你在某处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再回来后,整个人却处于最佳状态,那样子反倒让人比较安心呢。」

「别把我说得像只脑筋很糟的狗。」

「搞什么?你对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啊?」

我瞬间语塞说不出话。脑筋很糟的狗经她这么一说,我的确都独自往麻烦里冲还受伤,那时候又大刺刺地接受柚岛的照顾、治疗。咦?难不成我,是她饲养的狗?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想休息一下就告诉我时间,届时我再叫你起来。或者是,你要另找别人叫你?」

柚岛对有点陷入自我厌恶情绪的我如此说道。我拒绝地说「不」,并往房门那边看一下。应该不只我是狗。

「我说在那边的丧家犬四人组,别躲在那里偷听,快给我滚进来!」

我这么大声一喊,随即听到「哇,被发现了!」的声音,而美智乃、刻人、小七姐跟爷爷这四人组,则「啪答啪答」地往房间里面倒下。

「好痛好痛」

四个人像柴火般堆栈成一团。一看到我正狠狠瞪人,他们全都露出苦笑。虽然多亏柚岛的治疗,身上的伤都消失不见了,但是除了小七姐,其它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想必是被海藤整得很惨吧。

「你们在干嘛啊?」

一听到我又冰又冷的讯问,压在最下面(也就是离我们最近又热衷偷听我们讲话)的美智乃苦笑地说:

「不、不是啦总觉得我们没机会打断你们这么好的气氛」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大可以早一点进来啊!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进来啦!都已经没时间了,准备开作战会议哦!」

其实我也希望能让身体多休息一下,但是没有打赢那个海藤以前,心真的无法静下来。白天跟刚刚都是被他冷不防撂倒的,但若要问我正面交手的话是否就能打赢他?老实说我并没有自信。连美智乃她们都败在他手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七姐,妳怎么会输呢?」

我劈头这句话点燃了导火线。追根究底来说,那是大失算所造成的大问题。海藤的实力高强是不容置疑的,但小七姐若能正面打赢他的话,撇开能否统一国家这个问题不谈,要平定世界应该是很轻而易举吧?甚至干脆推荐她当魔王二号什么的。

但她可能又像之前跟老爸战斗的时候一样,出了什么疏忽吧?而且,小七姐没有跟美智乃她们走也很奇怪。以她的个性,照理说会马上报仇啊?对于我的质问,小七姐嘟着嘴说:

「不是啦,我也以为肯定能把那家伙逼到走投无路,但是,当我朝他挥出致命一击的时候,那家伙突然站起来『啪嚓』地弹指,结果我就突然觉得很困,接着就『啪答』地倒下」

「觉得很困?」

小七姐难得有点难为情「嗯」地点头。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她是被更酷炫的必杀技摆平的,也以为海藤是否藏了什么王牌而战战兢兢地询问,看来我真是白问了呢。竟然只是「突然觉得很困」

不过听小七姐这么说之后,美智乃彷佛想起什么地说:

「啊,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妈妈曾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当我说睡不着的时候,妈妈就会『啪嚓』地弹指,然后我就开始觉得很困」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话说回来我也有过那个记忆。小时候我也是跟她一样睡不着而闹脾气,老妈就会说:「那么,我来施一个让你睡得香甜的魔法吧!」紧接着,就做出弹指的动作。

「这么说的话,那是」

「那个啊应该是让人睡着的魔法。」

喂喂喂,真的假的?要是战斗中让对方做出那种动作就使我方无法战斗,那还得了啊?这虽然不是什么夸张的手法,但简直是一击必杀嘛!

不过我又想起一件事。就是当老妈弹指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并没有变得特别想睡觉。因为过了好久都没有出现效果,老妈看着愣在原地的我苦笑着说:「啊,对轧人没效啊!」结果,她是用念故事书这种普通的方式哄我睡着的。

当我一提起那件往事,美智乃稍稍思考了一下并说:

「我猜该不会并非每个人都能轻易被催眠?毕竟那属于一种暗示性的东西,若非冷不防对有睡意的人下暗示,搞不好就不会成功。还有就是,当事人的体质什么的」

接着美智乃的眼神瞄向小七姐那儿,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结果小七姐彷佛感受到压力似地微微往后退。

「什、什么?」

当事人的体质,容易中魔法的体质。也就是说,很容易被暗示。或许该说天生对魔法的抵抗力很弱吧?

我直盯着小七姐看,并喃喃地说:

「话说回来,这种家伙在RPG游戏好像很常见呢。」

「咦?」

「就是那种体力及攻击力虽然很高,也常常在最前线过关斩将,但STATUS却格外容易出现异状的角色。」

「啊,有有有!」

对于我不知不觉脱口说出的尖锐指正,美智乃也跟着起哄。

「明明是攻击的关键人物,但是在重要的首领战斗时却轻易被催眠,导致派不上用场。甚至到最后还因为STATUS混乱异常,害所有伙伴全军覆没呢。」

「没错没错,的确有那种情况呢」

「然后大致来说,那种角色一般都是聪明或知性的指数偏低」

我话还没说完,头像被老虎钳夹到那样地被用力抓住。

「」

小七姐的手臂笔直伸向我的头,还看到她脸上挂着有如面具般的笑容。我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那、那个亲爱的姐姐?」

小七姐并没有回应我这谄媚的称呼,她满脸笑容地说:

「哎呀!这下糟糕了,我好像陷入混乱状态了呢。」

但是语调并没有抑扬顿挫。

「不是啦,那个我只是用浅显易懂的比喻把事情整理一下」

完全不理会我声音颤抖的辩解,小七姐只是把她的眼睛瞇得像刀刃那么细。

「最近我老是失败出槌,想说应该让自己多赢几次大概两次就好。」

两次?仔细一看,美智乃正被她用另一只手抓住。后悔不已的她泪汪汪地向我求助,但是「妹,请妳原谅」。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现在是夏天,干脆应景来玩劈西瓜怎么样?」

「真的很抱歉,我太得意忘形了,请原谅我。」

小七姐喃喃说出可怕又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句话,逼得我跟美智乃拚命向她求饶。小七姐「哼」了一声并放手,然后手伸向头发乱抓一通还不耐烦地说:

「但老实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跟魔法八字不合。我一次就被那玩意儿KO倒地,要是能从远距离一击歼灭,我可是能够认真把那栋宅邸,连同山头一起轰掉呢」

「但是老妈在那里面。」

请不要一次就把她歼灭。

「但是凭姐姐的实力,就算妳在某些程度上有手下留情,但是应该能够在被对方施魔法以前,就一次打倒」

对于刻人这个提案,小七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低声问道:

「小七姐,妳有自信只凭一击就确实干掉那家伙吗?」

「」

纵使我不期望小七姐回答「那当然」,但是她把手摆在下巴并念念有词地说:

「老实说,并没有绝对的自信。」

回答这样就好,要是她答应得太快,反而会造成困扰呢。我也稍微跟海藤交过手,可以知道这男人是相当厉害的练家子。如果不手下留情,那倒还有机会。但若不希望周遭事物受到波及,就算是小七姐要一击干掉他,应该也很困难吧?况且那个男人也不是因为赶流行,而独自来到这边的世界。

「那、那不然哥你去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