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五节

「妈妈的味道不该是刻意做出来的！」

「有恶魔的味道。」

佩姬小巧的鼻子嗅了嗅以后，这么说道。

「而且闻起来好好吃。」

非假日傍晚。佩姬和绚乃走在商店街。

路上行人的购物袋为准备晚餐而鼓胀，肉店传来可乐饼刚起锅的香味。纵使一个人再穷、再拮据，唯独这香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平等而和善可亲的。

佩姬却说『有恶魔的味道』。

而且

「闻起来好好吃喔？」

「恶魔？」

「对。」

「好好吃？」

「对☆」

看着佩姬毫无心机的开朗笑容，绚乃叹了一口气。

「我说佩姬小姐？如果这是漫画的话，这时你停下脚步冒出一句『就是这里！』接着抬起头，就看到一间『这家店好可疑~』的餐馆也不足为奇。可是」

「就是这里!」

「啥？」

佩姬停下脚步。

「请看。」绚乃顺着佩姬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有间窗棂嵌着毛玻璃，别有一番风情的饮食店

上头写着：

『创作家庭料理利拜屋』

「见鬼啦。」

尽管绚乃吐槽，餐馆和招牌依然屹立于眼前。

「真有恶魔的感觉~」

佩姬笑容满面，双眼在浏海下闪闪发光。

「利拜亚桑（Leviathan)是七大恶魔之一，有人认为它是巨蛇，也有人认为它是龙，是非常巨大的怪物喔！在恶魔学上执掌『嫉妒』。」

「又是七大恶魔？之前才跟别西卜打过耶！」

不过应该不至于每次都是正牌货绚乃嘀咕着，转身背对店。她想赶快回家，省得扯上麻烦事，但佩姬却抓住她的手。

「是恶魔喔？」

「只有店名吧。恶魔怎么可能会满街都是。而且我们根本就没有间钱外食吧？」

绚乃嘟着嘴。说起来心酸，不过入不敷出的确是春日井家的现实。

「可是~我身为天使型机娘，没办法放着恶魔不管。更何况身为圣战规格超钢女的我都说是恶魔了，那就保证不会错。」

「唔」

「绚乃小姐不相信我吗？绚乃小姐不也是见习牧师吗？更何况绚乃小姐还是以狩猎恶魔为业的教会恶魔祓禊师喔？」

「是没错啦~」

「真的要坐视不管吗？」

「唔~~」绚乃苦恼起来。

春日井绚乃正如佩姬所言，是见习牧师，也是隶属『教会本部』的恶魔祓禊师。『教会本部』属新教派，表面上秉持「恶魔附身是不存在的。除了自身的信仰以外，无法驱除恶魔」的立场。但教会却背地里雇用实力坚强的番长能力者，要他们狩猎恶魔附身者，驱除恶魔。

话虽如此，『利拜屋』也太扯了。

「这是工作喔？」

佩姬朝心不甘情不愿的绚乃投以微笑，推了绚乃最后一把。

「可以用经费吃到饱喔？」

佩姬一本正经地这么说，表情演技十足。

「呃」

佩姬看准绚乃的心有所动摇，立刻牵起绚乃的手。绚乃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拖进『利拜屋』了。

仿佛被海魔掀起的巨大漩涡吞没的晚餐时间，就此开始。

◆

『创作家庭料理利拜屋』店内散发着宛如连续剧布景的气氛，是一间还满漂亮的定食屋。木纹桌子、灰泥粉刷的墙面，以及营造出沉静和风的偏暗照明。崭新的店内擦得亮晶晶的，看得出来才刚开没多久。

迎上前来接待的是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女性，一身和式围裙散发出贤妻良母的风范。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后颈披散着几缕头发，是个大美人，大概是这家店的女主人。

唯独那身深蓝色水手服搭配和式围裙的装扮是个谜。不过，如果本人热衷此道的话，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而且，热衷此道的成年男子或许也会乐见于此，因此或许也有这种需要。

大概吧。

桌上摆着合成皮封面的小小菜单，瓶子里穴着一朵别致的小白花﹒还有家庭经营的西餐厅常见的简介名片穴在名片座里。

店内冷冷清清。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黄昏，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整家店仅仅四张桌位，除了绚乃她们以外就只有一个客人。是一个头发开始稀疏、年约五十岁左右、看似上班族的男性。

佩姬自作主张点完两人份餐点后，一页接着一页翻起菜单，

「果然有恶魔的感觉~」

佩姬念念有词。

于是绚乃也跟着看起菜单，并不时瞥向周围。

墙上挂的木牌是本日推荐料理。

『小恶魔风味烤雏鸡与胡桃』

『魔鬼风味手制汉堡肉』

『油豆腐淋恶魔酱』

『木绵豆腐佐死神酱拌炒鸿喜菇』

上头用龙飞凤舞的行书体写着非常邪门的菜单名称。

手边的菜单当然也充满了『恶魔』『Devil（魔鬼）』『Demon（恶魔）』『死神』『撒旦』『Duvel』『Diablo』『地狱』等恶魔或死神的字样。

绚乃歪着头思索这家店究竟本着何种概念经营。相对照之下，佩姬发出相当雀跃的声音脱口说出「啊~这么恶魔的店，我该怎么办才好」这种不知所以然的话来。

「呵呵呵，等一下究竟得降伏什么样的恶魔呢？真教人期待~」

放着喜孜孜地自言自语的佩姬不管，最后已经没东西好看的绚乃拿起了桌上的名片，上面写着『店长˙河井朝子』。

「KAWAIASAKO？」

「错啰~看这边。」

佩姬凑近名片背面，于是绚乃把名片翻过来。

上头写着：

『RIVERIASAKO』（音近利拜亚桑。）

「『河井』读作『RIVERI』？也就是『河』读作『RIVER』？这啥，笔名？现在流行这套吗？之前那个铃濑也是读作『BELLZE』。」

「不不不，那是本名喔。」

绚乃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是美女店长。她来上菜了。

「从以前就常有人间我这是不是笔名了。来，一份魔女巫魔会风马铃薯炖肉，还有两份海带芽死神味噌汤＆地狱稻荷寿司套餐对吧？两位久等了。」

摆在桌上的是装在六角形容器中香气四溢的热腾腾马铃薯炖肉，和满满一大碗味噌汤，以及饱满的方形稻荷寿司。

不同于那邪门的名称，真是让人食指大动的色香味俱全。

绚乃忽然发现马铃薯炖肉的量超出一人份。她惊讶地抬起头，女主人朝子亲切的微笑跃入绚乃眼中。

「要吃饱喔。」

朝子眯起眼睛这么说道。绚乃当场害臊起来，不禁别过眼去。

接着恍然大悟。

这马铃薯炖肉是因为我们只有点一人份，才故意多添一些给我们的

要是多放几块稻荷寿司上去，绚乃她们马上就知道女主人出于同情而优待她们。所以，为了不让绚乃她们过意不去、介意无谓的小事，一心想让她们吃得开心于是才增加马铃薯炖肉的量。

呜呼。绚乃此刻感动起来。她充分感受到人间温情。

绚乃不由得想起好一阵子没见的母亲的脸。

「我不客气啰！」

差点就快要哭出来的绚乃尽可能摆出最棒的笑容这么说完以后，吃了一口『魔女巫魔会风马铃薯炖肉』。

好辣。

「好辣！」

不过。

「好吃！」

味道真棒。在一阵呛辣后余韵无穷。味道完全超出预想外，却是香辣顺口得令人上瘾。

「请慢用。」

女店长留下这句话以后，窝回厨房。

绚乃和佩姬一个劲地用餐。

「好辣！」

嚼嚼嚼。

「好吃！」

咬咬咬。

「味噌汤好烫！」

嚼嚼嚼。

魔女马铃薯炖肉这道菜简单说就是『香辣马铃薯炖肉』。辣的食物往往会沦为靠辣味促进食欲导致味道单调，不过这道菜完全没有这个问题。这味道辣而不燥，反而让人平静下来。

至于海带芽死神味噌汤是一道在石锅碗里沸腾、有如地狱油锅般的味噌汤。风味第一的味噌汤本来应该严禁沸腾才对，但香味却出奇浓郁，喝到最后一口都还是热腾腾的，真是不可思议的逸品。

地狱稻荷寿司套餐则是普通至极的稻荷寿司。醋饭配上煮得入味的豆皮，成分非常简单，极易入口。绚乃起初还不明白这哪里像地狱，直到吃完三块时才恍然大悟。吃了这寿司，保证都会经历过一趟心想还吃得下，回过神来就已经超过胃容量、吃到撑死的地狱之旅。

总归一句，每道菜都朴实无华却美味可口。

「真是好吃得要命！佩姬，你怎么都不说话，静静地吃咧？」

绚乃语带兴奋，佩姬却一言不发，光顾着进食。

「感觉真没劲~」

不久，比绚乃慢一拍用餐完毕的佩姬放下筷子，合掌说了：「承蒙招待。」

然后

「老板！」

她出声叫店长利拜朝子过来。

绚乃还搞不清楚状况，朝子就已经说着：「是，马上过来~」回到佩姬和绚乃这桌来。

「请问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

「啊~没这回事非常好」

佩姬委婉地打断绚乃说话，告诉朝子：

「老板，这不是人类的料理吧」

「咦？」

美女店长˙朝子不知所措。

「我的意思是，有不是人类的某个家伙从中搞鬼。」

「客、客人为什么要这样找碴」

「您休想找藉口。这是非人也就是恶魔的料理！」

佩姬浏海下的眼睛一亮，当场一语道破。

「佩姬，你在说什么啊。」

「既然穿帮就没办法了」

「啥？」

沉默了一瞬后，「呵呵呵」女店长眯起眼睛，妖艳而挑衅地笑出声来。接着从柜台后面取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呈正方形，边长五十公分。跟坐垫差不多大，相当大本。

封面采用某种褐色皮革制成，到处烫金、钉上金属片，还细心地扣上皮带。

是一本散发着些许神秘气息的古文书。

「那是什么？」

绚乃低声发问，身旁的佩姬咽了一口口水。

「绚乃小姐，那是魔料理书母味之书！」

「母味之书？那是什么？」

「据说是远古众神留下来的传说魔料理书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还留在人间！真是太可怕了！」

慢了几拍后，传来女店主中气十足的声音。

「没错！这就是网罗古代种族睿智之精华，以古阿拉伯文写成的究极至高黑暗魔料理书『母味之书』！」

「嗯~」对女店主得意洋洋的样子感到不对劲的绚乃沉吟了一下。

「怎么了，绚乃小姐？」

「没什么啦」绚乃思考了一下，问了一个单纯的问题。

「奇怪，店长小姐的声音从刚才就慢了一拍？」

「才没这回事！是您的错觉！」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朝子小姐，请你说说看『说话听起来慢了一拍喔』这句话来听听。」

在佩姬紧迫盯人下，女店长回答「好」。

她清了清喉咙以后

讲讲讲讲

「说话」

讲讲讲讲讲讲

「听起来」

讲讲讲讲讲讲讲讲

「慢了一拍喔」

「」

「」

「」

佩姬、绚乃、女店长沉默。

过了半晌。

「果然慢了！」

绚乃用力指着女店长。

佩姬也露出微笑

「嘴形果然跟声音对不起来~换句话说，老板娘，您的本体就是『魔料理书母味之书』，您本人不过是受到那本书操控罢了。」

一针见血。

「唔」

女店长懊恼地咬着嘴唇，接着不打自招：

「穿帮就穿帮了。没错，我就是『母味之书』。这个女人如今不过是代替老子烹调菜肴、取悦客人的人偶！」

何苦自己说出来呢？

「原来你骗我装成妈妈的样子让我们掉以轻心！马铃薯炖肉还故意增量，害我高兴了一下！」

「绚乃小姐就是贪吃~☆」

「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两个闭嘴！」

被*控的朝子继续对嘴：

「总而言之，要是让国家知道这件事的话，老子的厨师执照就要吊销了！在这之前」

她把书往前一伸，接着

「消失吧，丫头！」

明明就没风，书却自动打开，高速翻页。在这同时，女店长的身体和书冒出了邪气。

紧张感顿时高涨。压迫感大到绚乃宽广的额头渗出汗来。这股压力比至今战斗过的任何恶魔都要强大。

不过佩姬却笑着说道：

「机会来了，绚乃小姐。」

「说这是什么话！怎么看都是我们陷入危机了！」

「不对喔。历史悠久或是力量强大的魔导书容易成为恶魔寄身的温床，无论是捕获或是净化都保证得十点。特别是拥有意志的魔导书，在教会视同恶魔，而且现在魔导书扑灭优惠专案实施中，另外加赠5ex点。」

「咦？」

所谓的ex点是教会对恶魔祓禊师的工作发行的『ExoristPoint』的简称。驱除恶魔就能累积点数，达到一定点数就能升级，任务难易度以及报酬就会随之提升。

除此之外，还可以用来交换驱魔装备，如果一定期间内累积的点数够多的话，教会还会发奖金。

要是能得到十五点的话就算无法晋级，累积的点数应该换得到一笔不小的奖金。

绚乃在脑中大概计算了一下金额。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只手指那么多吧。

不过实际上还得结清积欠的公共事业费用，还要再扣掉一部分作为教会的维持修缮费用，最后手头剩下的钱其实非常微薄，不过

「不过，未来十天可以好好吃饭了。」

「就是说啊☆」

听到佩姬决定性的一句话后，绚乃把视线转回到魔导食谱＆遗孀店主。不可思议的是

「不知道为什么，店长和书看起来根本就是临时奖金嘛」

绚乃按着太阳穴叹息。

「啊~有时候我真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软弱喏，该怎么说来着？我果然还是想拯救被摩导书操纵的朝子小姐唷~是为了正义唷~并不是为了奖金唷~」

绚乃照本宣科。

「是☆」

「既然是为了钱不对，为了正义的话，那就没办法啰~」

「是啊~」

两人互相点头。

「好~」绚乃转了转手臂，面向女店长。

她清了清喉咙。

「啊~啊~敬告魔导食谱《母味之书》。请赶快放了利拜朝子小姐。否则教会恶魔祓禊师˙春日井绚乃就要奉父子圣灵的名，回收＆除灵该魔导书~」

静候五秒。

「好，那我就来狠狠回收你~！神座降临！」

绚乃高举左手，从手腕、手肘到肩膀等间隔浮现拳头大的白色火焰。

摇曳映照着绚乃左脸颊的鬼火就是主要出现在高中生之间的超绝能力通称『番长能力』的显现。

佩姬在一旁解说。

「绚乃小姐的火焰，右手使用就是破坏之力，左手使用就是净化之力。不管挨哪只手都很痛喔！我劝你投降比较好。」

『哼哼哼，你要说的话就这些吗！』

已经没有必要借朝子之口说话的魔料理书用魔导书本来的声音品行不良的青年声音这么说道。

『果然、果然啊，恶魔祓禊师。你们果然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封印老子才上门的』

「才不是咧~」

『不过你们休想得逞。就凭你们区区人类！』

「拜托听一下别人讲话~」

『怎么可能赢得过本大爷这古代种族的睿智！』

两人互瞪声音重合了。

「『一决胜负！』」

绚乃与O朝子跺地而出。

（※注被母味之书附身的朝子简称O朝子）

「看我的，破坏的右手！」

『妈妈阵形A！』

O朝子迅速把母味之书藏到背后。绚乃硬是煞住倾全力挥拳的右手，当场重重跌了一跤。

她按着撞到地板的鼻子。

「好险~我差点就要用全力揍朝子小姐了耶！」

「绚乃小姐，敌人打算拿朝子小姐当人肉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