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宣德帝和洪熙帝不像洪武大帝和永乐大帝一样,有着威服文武百官、乾坤独断的魄力和气势,使得满朝文武臣服于脚下。
故而,宣德帝和洪熙帝一样,需要平衡朝中文臣集团与勋贵集团之间的利益来巩固统治。
两人对那些勋贵百般关照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勋贵们恃宠而骄、横行跋扈,经常惹是生非。
尤为重要的是论起心机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是文官集团的对手,没有洪熙帝和宣德帝罩着,绝对会被那些文官集团给斗倒。
难道李云天看不出这一点吗?宣德帝和杨士奇望向李云天的目光中充满了一丝狐疑。
“陛下,自唐以来,为了避免武臣拥兵自重,历朝历代都以文抑武,虽说这消除了武臣尾大不掉的隐患,但军势却无疑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也使得民间重文轻武,天下读书人只知文举而不屑武举。”
李云天清楚两人对他先前之言感到疑惑,随后沉声解释道,“武举虽与文举并称我大明选拔人才的两大科举,但与文举相比却云泥之别,至今连定制都未形成,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此一来我大明军势必将日益式微。”
“陛下,宋太祖和宋太宗南征北战,军力不可谓不盛,赵宋繁荣富庶,国力不可谓不强,可自宋太祖、宋太宗后,赵宋在与西夏、辽、金的交战中胜少败多,最后竟然不得不偏安于江南一隅,足见以文抑武不是长久之计,虽能安抚内情,但却无法抵御外敌。”
见宣德帝和杨士奇的神情变得凝重,李云天于是以宋朝为例表明了他的担忧,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虽然北元残部现在不足为惧,但假以时日,我大明周边国家势必崛起,海外强敌也将不请而至,他们并无孔孟之道,只知弱肉强食,届时我大明何以对之?”
宣德帝和杨士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李云天这番言语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就像李云天所说的那样,自从经历了唐朝藩镇割据的惨痛教训后,重文轻武就已经成为了历朝历代皇帝的一项国策,随之而来就是军力的急剧衰退,赵宋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虽然明朝的情况比宋朝特殊,出现了开国勋贵和靖难勋贵这一特殊的武官集团,尤其是永乐帝,凭借那些靖难勋贵登上了皇位,希望勋贵集团能与文官集团的势力在朝中达成一种平衡的态势,以保大明的长治久安。
可现实的情形却非常不尽如人意,虽然永乐帝在位的时候使得勋贵集团稳压文官集团一头,但是自从洪熙帝开始,勋贵集团的优势就消失了,与文官集团处于一种势力均衡的局面。
尤为关键的是,洪熙帝登基后大大加强了内阁的权势,使得内阁阁员与六部侍郎平起平坐,以对五府六部形成了牵制。
其实这个时候朝中的勋贵们已经吃了一个大亏,因为内阁的阁员全部都是文官,没有一名武官。
毕竟,自古人们秉持的观点就是文以安邦、武以定国,武将开疆拓土、保卫国家,而治理国家的责任自然有文官来做。
与此同时,这也与洪熙帝的经历有关,他自幼就受到文官老师的教导,自然与文官亲近,重用自己身边的文臣,武官们在无形中就吃了一个闷亏。
而历朝历代的皇帝,小时候都是受到文官的教导,这一优势是勋贵们无法比拟的,也成为了他们的致命一击。
到了宣德帝登基,勋贵们的处境无疑又再度不堪了一分,内阁首辅杨士奇通过加少保衔,一跃成为了五府六部中仅次于英国公张辅、吏部尚书蹇义和户部尚书夏元吉的从一品大员,地位得到了飞速提升。
不仅如此,内阁中的杨荣和金幼孜也通过太子少保的加衔,晋升为了正二品大员,与六部尚书和五府都督平起平坐。
内阁地位的进一步提升,意味着勋贵集团在朝堂上再一次被压制,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五军都督府衰败的重要原因,这是历史的必然,二十多年后的土木堡之败只不过加剧了五军都督府衰败的速度而已。
洪熙帝和杨士奇对于朝堂上的局势一清二楚,虽然李云天并没有明说内阁地位的提升已经打破了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之间势力的均衡,但一句“以文抑武”已经清晰明了地暗示出了大明政局的现状。
固然,洪熙帝扶持勋贵集团与文官集团争斗是帝王稳定朝局的驭下之策,可单纯的给勋贵集团施以恩惠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勋贵集团的生存环境正在悄无声息地逐渐恶化,迟早会被文官集团彻底击败。
李云天正是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忧心忡忡,一旦大明的军力衰退那么将无法抵御外敌的入侵。
“李御史,你有何应对之策?”沉吟了一下后,宣德帝抬头望向了李云天,颇为期待地问道。
在宣德帝的印象里,李云天并不是那种让他徒添烦恼之人,既然李云天现在点出了朝中政局的隐患,那么很显然应该有了解决的办法。
杨士奇闻言也狐疑地看向了李云天,文盛武衰的局面由来已久,要想解决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