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门走院,苏悦儿的步子是越来越快,她一个杀手出身的人,脚步飞快不足为奇,那汉子则诧异的跟着,先是步子迈大了跟着走,最后只得走几步跑一下才跟的上,心里直纳闷:“这白家的大奶奶怎么走路跟阵风似的,看着两脚不离地人走的倒奇快。”
苏悦儿说不清楚内心担忧着什么,她清楚周和安的身份,更清楚他是个体内有毒的人。可是,若这郎中告诉她周和安是中了毒之类的,她不会担心什么,只当是这郎中有两下子瞧面相便以知道,可是偏偏郎中没说清周和安怎么了,却偏偏说到了眼眶周围的红晕。
现代医学发达,是个老百姓也都知道血压高低是身体健康的一项数据标准,更关注着这方面的就会知道另一个词,眼压。
眼压说的简单点就是眼球内部的压力,通常医生用这个数据来了解病人的眼部有无疾病和类似青光眼等病症的几率。苏悦儿不懂医学,也不知道眼压过高和过低的具体危害,但是,她在毒素方面的专业素养却让她知道一个情况,除开人在早上或过度眨眼时,眼压过大外,当身体出现麻痹,神经出现感知迟缓的时候眼压就会变高。
她完成任务时,毒是经常会用到的,而她用毒来麻痹目标,再下手收割的时候,早已潜移默化的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但凡被她的毒药给麻痹的人,眼部都会出现红晕,有的甚至大阳穴会鼓起。因为毒药麻痹全身的神经触感时,大脑因为接受信息迟缓,就会加速分泌激素,而激素会刺激颅内压增高,刺激眼压增高。又因为颅内压增高,眼压过高,此时太阳穴便常会出现鼓起的现象。
所以当苏悦儿听到这汉子说到了周和安有眼部的红晕时,她便忧心起来:如此明显的眼压增高,都到了表象可查的情况下,只怕是有什么不对!毕竟我和他相处的那几天他也是周身有毒的,却没见他有如此表象!
苏悦儿心中有些忐忑,她匆匆的绕过照壁都了府门前,便看到周和安坐在条凳上,双手撑着膝盖,人微微的低头,似是等待,似是观察地面上的虫蚁一般。
“大奶奶!”府门口的家丁见到苏悦儿都很意外,毕竟女眷若不出府是甚少出了二门的,即便是现在大奶奶当家,也不需要到府门口来。
家丁们的惊讶声里,周和安抬了头,继而人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一副儒雅的姿态对着苏悦儿行礼:“鄙人周和安,是平城人士,听闻白大奶奶掌了白家与红门,特来敬贺并有事相商。”
苏悦儿知道此刻他们要做初识之人,当下便点头客气了一下,压着担忧说到:“多谢周公子关心,既然有事相商,那就请里面说吧!”说罢转了身往回走,眼瞧到跟着来的卢郎中,直接抬手把他人一拉,没让他冲出照壁,倒拉着他就站在了照壁背后的拱门处。
周和安迈着步子慢慢的走过照壁,家丁做了引,一抬头瞧见大奶奶站在拱门处,那家丁便知趣的退了出去,回到了府门处。
苏悦儿瞧到周和安那已经发红的眼圈,便是蹙眉对着卢郎中说到:“卢郎中,麻烦你给这位爷先瞧瞧。”
卢郎中闻言略有迟疑,周和安已经抬手说不用,苏悦儿当即冷了脸说到:“用还是不用我说了算,周公子既然到我府上做客,恰郎中觉得周公子不适,最好还是瞧一瞧,免得真有什么不对的,耽搁了时辰是小事,赖上或是染了我白家,可不好!”
苏悦儿这话很不客气,听的照壁外的家丁都觉得大奶奶这话说的忒直白了些。周和安一脸浅笑的点点头:“好吧,为叫大奶奶您放心,那就瞧瞧好了,只是要在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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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壁背后是一大家的主门口,苏悦儿怎么也不可能让周和安就站在此处,于是大声的说道:“这前面就是一处小园子,有亭台楼阁的,周公子要是不觉得怠慢,就到那院里的石凳处坐坐,让这卢郎中给瞧瞧吧!”
周和安自是出声说好,于是三人就这么走了过去。
入了院,坐在石凳处,那卢郎中瞧了瞧周和安的面相气色,便给他号脉,周和安却看着一院子的花草美景笑言:“果然是世家宅院,单是一处小园子都是如此雅致,要是我的宅院里也能有这里一半的绿,也就不会觉得无聊无味了。”
苏悦儿不理他还有心情闲话,只看向那汉子,卢郎中此时的眉头深锁,似是很严重,当苏悦儿要问的时候,他已经自言:“这位爷体内有毒且浓重,常人怕是这毒量一半都消受不起,可爷却毫无性命之危,敢问爷是不是常饲弄毒物做的药材一行?”
周和安笑着点头:“先生好本事,只给我号脉就知我做的什么营生。”
“爷客气了,毒是令人生畏,但毒也可救人一命,爷您身有毒而无事,惯常是个常饲弄毒物的,体内早有对毒的节制物,因而无碍,不过……眼下爷的体内毒素聚集而抗衡,显然是有新毒而入,我见你走路腿脚缓慢显然是您此刻手脚略有麻痹之兆,且你我所言看似无碍,但你呼吸却有些艰难,显然是毒侵身的。只是……很奇怪的是,我在您的体内却又没发现新的毒素,这令我有些费解……”
周和安笑着言到:“先生看着年纪轻轻,却是个高人,只是给我号脉,就已经清楚的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呵呵,不瞒先生您,我是今早被自己养的一只蜘蛛给咬了,我自己配了点蝎毒给压了,毒与毒相抵,所以您在我体内找不到新毒,只是我有毒的症状,也不过是体内的旧毒还没较量完,多等阵子也就缓和过去,无事了。”
卢郎中听了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继而不好意思的欠身行礼:“对不起啊这位爷,是我多事了。”
“不不,先生有医者之心,大爱世人,这是平城百姓的福气,您关心我,更是我的造化,恩,我听先生姓卢,冒昧的问句,可是与卢玉海先生有些关联?”
那汉子双手作揖:“他是家父。爷您认得?”
“不敢,我也只是听家父提过卢玉海先生的大名,知道他医术出神入化,只可惜后来家父迁出平城,我随父前行,不日前归来想要拜访,却无有消息,还引为憾事。”
“这位爷客气了,家父数年前带我学医周游,便离了平城,后在外续弦落户于他处,日前要我回来打理旧宅,我才得返,说来也只是前几天才到的平城。”卢郎中说完瞧到身边还站着一言不发的贵妇奶奶,便赶紧说到:“在下住的还是旧宅,若爷得闲可来府中小坐,此时在下不便久留,还要去他处,这就告辞了。”
周和安立刻应了作揖还礼,苏悦儿则直接从袖口里摸了顶二十两的银子放在了卢郎中的手里:“我因着要和周公子谈事,也就不招呼管家专门给你支诊金了,这二十两先生收下,明日了劳您再来一趟看看我那丫头还有无事,到时再补您一封……”
“奶奶客气了,不过是一副驱寒止痛的药方而已,如何要的了这么多,只须十钱即可,若奶奶一时无零,明日我给那姑娘复诊时,再一并拿了就是。”这卢郎中说着放下了银子在石桌上,对着苏悦儿一摆,这边拎着药箱转身出府。
苏悦儿看了眼那郎中背影,又看了眼桌上的银子忽而一笑:“医德感人,医能救人,就是太过老实,过日子辛苦。”
周和安笑着说道:“大约是卢家的门风如此吧,医德之名足以令天下百姓称颂,却又不知银两轻重,最后落得个续弦落户他处,真不知道是该说这是好还是忧。”
“好与忧是他们的事,你还真是操心的多。”苏悦儿说着看向了周和安:“你到底这么回事?”
周和安摊手:“什么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都说的清清楚楚了吗?”
苏悦儿一个冷笑:“毒物与毒物相抵,就会察觉不出?你确定?”
周和安眨眨眼:“当然,你别说你没听说过‘以毒攻毒’,这本就是毒与毒相抵罢了,向来……”
“周和安!”苏悦儿盯着周和安不悦的喊着他的名字:“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毒物与毒物相抵后,体内便察觉不出吗?”
周和安迟疑了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你这是何必,我懂毒,说给你你还不信……”
“周和安,你就是个王八蛋!”苏悦儿忽而恼的骂了一句,在周和安的错愕里,苏悦儿竟抱着肘以敌对的姿态盯着他说到:“你以为你是巫门的老大,这天下就你懂毒?你以为你面前站着一个宅门里的妇人,就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按你的言论,蜘蛛若咬了你,你用蝎毒中和,以毒攻毒所以体内不会有新毒的迹象,可是我倒要问问周门主,是什么蜘蛛咬了你,你又用了什么蝎毒?又是如何中和两种毒性?”
周和安伸手摸了摸鼻子:“白大奶奶这么问……莫非也对毒有所了解?”
苏悦儿见他避而不答,便冷着脸说到:“蜘蛛的毒液是麻痹类毒,主要通过对神经的麻痹与损伤而导致机体死亡,比如破坏大脑信号接收,导致体内多样激素分泌,最后使得体内失衡而休克死亡。蝎毒则是神经毒素和细胞毒素,也能对神经造成麻木,但更多的却是改变细胞内的分子结构,借靠呼吸系统的失效,使机体进入窒息状态,细胞的改变而脏器急速衰竭,丧失生命。这两种毒素,因为结构架有百分之八十为同种化学物质,常被用来调和制成一种新型毒,同时也被提取溶血毒素和磷脂酶用来治疗一些癌类病症。”
苏悦儿是玩毒的,怎么会不了解这些,她一时不爽便把这些说了出来,也不管现代的很多词汇与化学名称周和安是根本听不懂的。她看着周和安已经睁大的双眼,继续说到:“这两种毒素并非是相克的,所以若要他们相克而达到彼此能中和的效果,就必须借靠含碱性酶的毒素来改变分子结构,蛇毒和蜗牛的体液里含有大量的中和毒素,所以必须依靠它们来把毒素抵消掉。现在你不说什么蜘蛛,什么蝎子,好,我就当你还用了这些中和了,可体内就不会有令人察觉的物质吗?物质转换总会产生新的化学物质,这些毒素中和后,体内会残存大量的毒素,需要借靠盐水来排毒!周和安,你是不是还喝了很多盐水排毒啊!”
周和安沉默了,甚至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
“说话呀!”苏悦儿盯着周和安,似一个被骗走了糖果的孩子,眼里满是不悦却又似委屈。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更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她越来越感觉到不安,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压力,她在害怕,害怕他给自己压力,那种让她想要逃避的压力。
“我,没有恶意。”周和安终于开了口,他看着苏悦儿的眼,心里阵阵抽痛着:“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觉得那是负担……”
“知道什么?你做了什么?”苏悦儿虽然害怕那种压力,但是她不是个会选择去逃避的人,所以她问的很直接。
“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帮你……”周和安似有些紧张的搓手,话语却还是不清不楚,可苏悦儿却眼睛一转盯着他说到:“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我有关?”
周和安看了苏悦儿一眼又开始沉默起来,可苏悦儿却忽然想到了一些细节,突然的问道:“你给我吃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周和安垂着脑袋:“那不是害你的东西,那是帮你的……”
“你要真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实情,否则我们绝交!”苏悦儿言语里充满了火药味,第一次觉得这样不清不楚的叫人抓狂,而心里更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百毒不侵。
周和安此时抬了头,他看着苏悦儿终于一咬牙的说到:“那是我雾门的至宝,灵鹜丹。灵鹜是一种毒虫的名字,生双翅,栖水泽,雌雄相伴。但当两虫交配后,雌虫因产卵而不能离开水泽,雄虫便会每日觅食送到雌虫的嘴边,而雌虫有危险的话,雄虫会牺牲自己引开天敌,换雌虫平安。”
“我吃了这个,所以呢?”苏悦儿听的心里浮着一些莫名的情绪,无法分清是什么。
“那灵鹜丹其实是一对,用双虫炼制。他们本身并不能克制毒性,但是雄丹却能把雌性丹的毒性转移到自身。你吃的是雌丹,我吃的是雄丹,若你中毒,毒性便会转移到我的身上。”
“什么?”苏悦儿惊讶万分,周和安却赶紧说到:“你不必担忧什么,我的体内毒性很多,更不惧毒,所需的不过是中和消解的时间罢了……”
“你麻痹不能前行,你呼吸难受……难道说是我中了这毒,全部都加到你的身上去了?”苏悦儿这下是完全明白了:“你是替我中的毒!”
“你如今身份特殊,肯定有不少明暗的伎俩对付你,你又是个女人,还怀……我担心你会遭暗算,所以才哄你吃下这灵鹜丹,想的就是万一有什么,也不会有事……”
“周和安,我,我谢谢你,若是没你这份细心,我现在恐怕……”她想到了刚才金蝉那诡异的笑容,已经对自己敢于赌博的心。她当时还笑她自不量力,她现在才明白,若是没有周和安的这招防备,此刻她未必还活着,毕竟手脚都麻痹的情况下,金蝉的袭击她很可能是躲不过的!
可是,可是她感激却也烦躁,她看着周和安慢慢的举起了已经抓握成拳头的双手:“周和安,你值得吗?就算你再不怕毒,可是当毒积攒到一个量的时候,你的身体也抗不住啊!而且你何苦要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我是别人的妻子,我和你根本不可能,我,我根本不会爱你,也不爱你,你懂不懂?我和你只能是朋友,你做这些也不会令我和你在一起?你何苦要……”
“我没要你爱我!”周和安一脸认真的说着:“我也没想过你会爱我,但是,爱你是我的自由,爱你是我想做的事,这一切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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