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天很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窗户玻璃被飞扬的尘土打得“啪啪”直响，太阳也无精打采地放逐出一片惨淡的白光。89文学网高丽娟端着满满一碗面条刚一开房门，就被一股恶恶的冷风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这鬼天气也欺负人！”她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用一只手把衣服领子往高竖了竖，然后扭回头对屋子地上站着吃饭的魁梧大汉说：“高明，给我碗上加个锅盖。”
那汉子赶紧把饭碗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从锅台上找了一个碗口大小的铝锅盖跑过来盖在碗上闷声闷气地说：“风大，要不我去送吧”。
丽娟没理他，转身走出房门把脖子紧缩在衣领里快步往西边的小院走去。
这个院子一排六间崭新的正屋，看样子刚刚盖成的，连墙上的水泥缝还是那么的湿润新鲜。
这本来是一个大大的方形院子，却不成体统的从西边分割出一间屋子，单独垒成一个方方的小院，它并不是和大院子等长的，而是方方的一小块地方，小院朝南面有一扇很小很小的铁门，只能刚刚进去一个人，从门缝里可以看到这小院墙角还有一个简易的小小厕所，好象是专门供什么人使用的，象古代私设的监狱之类。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盖房时一就设计好了的，可是这样一来，这个挺整齐的大院，变得有点不甘寂寞似的不同寻常，让人觉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别扭。
丽娟端着饭走到西小院的小铁门前站定，一只手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来打开小铁门上的锁头，进了院子随手又把小铁门从里面穴上了。
揭开厚重的棉絮门帘，里面的风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丽娟进了屋，屋子里很冷，她把饭放到一张单人床头的高大桌子上，然后扭头看床上靠墙坐着的人。
床上靠墙坐着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的几乎盖住了脸孔，她手里抓着一大堆破布条在用心的撕扯着，床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破布，可是桌子上的几叠书本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没有一点撕毁的痕迹。
丽娟抬手把这姑娘的头发往两边理了理，一张年轻的面孔全露了出来，这姑娘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却目光呆滞，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色显得惨白凄怆，本来是一副娇好的面容却是死气沉沉，呆呆憨憨，没有一点生机。
“吃饭！败东西！每天端吃端喝的侍候你，你真是比皇上还要皇上，皇上要人侍候吧，他还得为国民大事操心，你呢？妈的，废品一堆！白白养活你不说，还拖累人！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了你这么个妹子，好好儿的上大学，你丫的没福消受竟然给疯了，真她娘的败类东西！我真是倒了血霉，养活你要到啥时候啊？”
今上午丽娟刚刚和一个女人吵了嘴，心情极坏，她把窝在心头的淤火想统统发泄在这个最好不过的出气筒身上，这个疯子妹妹虽然不会理解她的苦衷，但也决不会还一句嘴的，丽娟可以任意地尽情挥洒怒气。
“小娟，怎么？还等喂你呀，还不快快爬过来填嗓，不吃我就去倒给狗吃了啊。”
床上的小娟沉默寡言，看也不看姐姐一眼，只顾埋头对付那堆破布，这工作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了。她发疯不喊不叫，不吵不闹，只是疯跑，现在被关了起来连疯跑也不能，就只有恶劣地对付那堆破布了，她只要是见到布料的制品就拼命地撕毁，用以发泄心中的狂燥情绪。
丽娟一把把小娟手中的破布夺过来，扔到墙角，又把她揪到桌子前去吃饭。小娟呆呆傻傻地任丽娟推搡着、揪扯着到了桌前，可是刚一拿起筷子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丽娟一拳头砸在小娟身上：“妈的，上辈子饿死你来着？慢点吃行不行？不怕噎死你呀！哼！不过，要是能噎死你倒好了，疯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哼！还不如死了呢，死了还不用浪费粮食拖累别人了呢。这疯了啥都不知道活着有啥意思？唉，你姐姐我养活俩老人已经够累死累活了，你姐夫又没多大出息，如今还要再加上个你这个废物！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你要是一辈子是这个样子谁要呀？你要是嫁不出去，妈呀，难道我要养活你一辈子吗？啊？你丫的说句人话啊，天理在哪儿呀？哎，这屋怎么这么冷呢？”
丽娟唠叨着却感到浑身一阵寒冷，她打开火炉一看，火早就灭了，火炉早已是冰冷冰冷的了。丽娟从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她愤愤地又加了一拳头在小娟身上，又骂：“废物啊你，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这可怎么办呢？那怕你能给自己看看火呢，你要累死你姐啊？”
小娟的肩膀这次被姐姐捣得生疼，她咧咧嘴对着丽娟瞪眼，丽娟想再扇她一巴掌，又转念一想：一个够可怜的人了，自己还作践她干么，于是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轻轻长叹一声放下手来，然后转身去院子里寻找柴禾准备生火。
门外有一堆剥掉玉米粒的棒子，她抱了一些进屋开始生火。
她手里忙活着，可嘴还不肯停闭：“唉，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啊，好好儿的人怎么说疯突然就疯了呢？其实真不该供你上大学的，花了多少钱供你上学，竟然供出来一个神经病来，真***倒了血霉。”
一堆熊熊的火焰顿时从火炉中冒出来，一股一股的浓烟功夫不大就弥漫了整个小屋，小娟被呛得咳嗽起来，丽娟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她从烟雾弥漫中指着小娟的鼻子大骂起来：“哎哟，瞧你金贵的，连这点烟都受不住还要咳嗽，你本事不小啊，还会咳嗽，除了咳嗽你还会干么？废物！废物！典型的废物！你连孩子……你会生……孩……子……吗？”丽娟骂着骂着突然语言乱了套，她停住了口，手指也僵在了半空中，老半天不知道收回来，但眼睛却使劲来回眨着，同时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来。
是啊，小娟会生孩子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满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呀。
丽娟上午在邻居家窜门，因为几句闭话和另外一个也是来窜门的女人吵起来，哪女人竟然指着她的鼻子鄙视地骂她：“你是个什么东西，连个孩子都不会生，母鸡都要下个蛋呢，你呢？肯定是造了孽，缺了德，所以老天爷断了你的子绝了你的孙，哼哼，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一贯争强好胜的丽娟竟然被骂得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家。丽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又有啥法子啊，钱不知花了多少个了，黑药汤也不知喝了多少碗了，那点可恶的血水水依然吝啬地不肯给流出来一点点，连表示表示的意思也没有。
丽娟在刚结婚不到一年的时候，竟然就绝了经血，看了多少医生都无济于事。丽娟今年三十一岁，绝经都已经五、六年了，看来要想自己生个孩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本来打算抱养别人家一个小孩，可是就是要个女孩子都要四、五万块人民币，还不连给介绍人送得礼钱，要是想要个男孩子哪可就更贵了。丽娟和小娟多次看病，又刚盖了新房子，家里已经欠了许多债务了，哪还有钱抱养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