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伸手关上身边桌子上的台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89文学网

黑暗的空间里，小娟睁着眼睛看着窗户，隔壁房间里已经没有一点动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片青蛙粗声大嗓的“呱呱”声，院子里的大树上都是蝉们彼此起伏的细声尖鸣，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夏天的夜里了。

但是小娟却无法入睡，她身体里潜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渴望因素，以及对将来命运未知的不安定感，让她烦躁得无法入睡。翻过来，调过去就是睡不着，她摸摸身边空空的小枕头，一种人去屋空的感觉突然摄住了她的心，她强烈地思念起毛毛来。那个柔嫩的小身体每晚和她相拥而眠，他们似乎成了相依为命的骨肉亲人。给他讲故事，抱着他入睡，小娟每晚似乎很心安，总是很快就会睡着。

今晚小家伙不在，她的心乱乱的空空的，而且还可恶地联想到了自己生的那个孩子，那个让她难产几乎伤命的孩子。想到他小娟心中一阵痛楚，浑身随之冒出燥燥的汗珠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她看都不想再看到他以及生她养她的那些亲人们了。

小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抱住膝盖把脸埋陷在大腿里，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好长时间，直到手脚发麻才缓缓抬起头，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酒瓶子，打开盖子，一仰脖子，一股毒辣辣的液体流进喉咙里……

小娟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沉沦了，剧烈工作了一晚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开来，当东方发白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小娟一觉醒来时，时光已经接近中午了，屋子里一片光明。她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欧阳家人肯定生气了，她慌里慌张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跑，谁知脚底下却踩到一堆碎玻璃片，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酒瓶子摔到地上碎了，怎么摔的？别人听到响声没有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立即拿笤帚把它们扫起来，放到一个塑料袋里装起来藏到门后，准备合适的时候再扔掉。

她出了院子准备厚着脸皮向大妈道个歉，可是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那个整天不得安宁的小毛毛也没了叽喳声。

她从窗户里往大妈屋里瞅瞅，屋子里只有偏瘫行动不便的大爷坐在炕上喝茶，家中没有一个人影。

人呢？大爷看到小娟起来了，忙用手臂指指远处的地方，因为得病，口齿不清。他说：“他们都去镇里了，你起来让我告诉你，饭菜捂在厨房火台上，去吃吧。”

小娟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了。”

来到厨房她从火边端下一个小铝锅来，揭开盖看是大米饭炒白菜。她把饭放到了一边，不想吃，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她赶紧洗了一把脸，梳了梳头，立即开始做午饭。

她计划吃拉面，毛毛特别爱吃拉面。和好面醒在一边，正准备炒菜，大爷在屋里叽哩咣啦地叫唤起来。

小娟立即跑进屋去，大爷说：“小林昨天拿回些好吃的来，我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要上厕所。”

农村的厕所在院子里，小娟说：“来，我扶您去。”

小娟从炕上扶起大爷来往外走，大爷身材高大，左手左腿脚偏瘫，行动不便，小娟个子瘦弱，独自扶着他非常吃力，他们缓缓地艰难往院子里走。

刚出了房门，大爷就停步懊恼地大叫起来：“呀呀，拉了，拉裤子里了。唉，这活得还象个人吗？连屎尿也管不了，不如死了算了。”

小娟看看大爷的裤子，裤裆里果然洇湿了一大片，小娟说：“哪你还想去厕所吗？”

大爷恼怒地说：“都拉裤子里了，还去啥啊？”

“哪我给你换掉裤子洗洗吧。”小娟耐心地说。

“你给我换裤子？算了吧，你？你……还是等他们回来吧，晌午了，他们快回来了吧。”大爷不愿意让个年轻姑娘给自己个男人家换裤子。

“大爷，你就把我当作你闺女吧，没啥的。我去拿裤子。”小娟转身进了屋。

大爷为难了，等老伴儿子回来换吧，不知他们啥时回来，可是……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多难为情啊。

小娟拿着一条裤子出来了，她没有多想什么，大爷有病，家里又没别人，自己又是人家花钱雇来的保姆，总不能让大爷兜着一裤子臭屎等吧。她过来就解大爷的裤带，大爷不愿意，俩人争执起来。

正争得不分胜负，一阵农用车的声音从远处一直响过来，接着大门一开，大妈进来了，后面一辆农用三轮车也开了进来。

欧阳林开着车，车上坐着满脸兴奋的小毛毛。车还没停下来，毛毛就朝小娟大喊：“小娟阿姨，我们有新电视机了，小叔给咱们那个家里买的哦。”

小娟和大爷争执中手上糊了许多的粪，一股难闻和气味散开来。

欧阳林立即从车上跳下来，赞许的眼光落在小娟身上，大妈也赶紧走过来，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母子二人朝小娟抱歉地笑笑，欧阳林说：“我们来，我们来，你快去洗手。”

给大爷收拾完，欧阳林从车下搬下电视机来去小娟房中安装。

小娟房中的烟酒味还很浓烈，欧阳林不抽烟，他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昨晚天快明的时候听到一声象瓶子之类东西打碎的声音，夜深人静，这声音格外响亮，好象就是这个屋子里发出的。欧阳林眼睛满屋扫了一遍，最后落到了小娟枕头上。

小娟早上起得迟了慌里慌张没有顾上细看她藏匿的东西，一盒河南出产的红旗渠露出一角，这烟是硬盒的零售价五块钱。他拿起来打开看了看，还有几支，盖好盖把它又放回到枕头底下，用枕头盖好。

欧阳林又仔细打量一遍这个屋子，这屋子原来是他的屋，是个一间的小屋，当兵之前他一直住这屋。哥哥没了，嫂子嫁了人，哥哥的那屋就空下来了。可是那是两间的屋子，小娟住有点大，于是就让她住了这屋，欧阳林回来只好住哥哥原来的屋子了。因为除去父母住的中间那两间房外，就剩下两边的耳子房了。一间库房，一间厨房。

小娟是个爱整洁求完美的姑娘，从她叠到一边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挂到墙上素雅文气的小包，放到床下排列规矩的鞋子都可以看出来。

另外更吸引欧阳林眼睛的是她床上的好几本弗洛伊德写得书。

欧阳林随手翻了几下这些书，接着靠在柜子上发起了呆。

小娟决不是一个一般的农村姑娘，欧阳林对她有一种说不上来怪异感觉，这姑娘很聪明，很有思想，但却很固执痴迷不悟，说好听点是执着，说难听是爱钻牛角尖，对人对事极端痴情认真，决不虚伪，从这方面来说她心思又很单纯，她性格本应活泼，但却被迫着不得不去沉郁，看上去她是个敢上刀山下火海的人，却胆怯地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矛盾的怪异统一……

“小叔，奶奶叫你吃饭。”窗外响起毛毛奶声奶气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