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中一时沉默下来,赵恒皱眉望着包正,群臣也是愕然,庞太师等太子党却是暗露喜色。
这个包文直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官家刚刚撒了个弥天大谎,说什么在梦中看到了大艮贤臣图,认你为大艮第一贤臣,如此殊荣,你可知道有多少臣子望而不可得?
你倒好,平白沐浴天恩,此刻却不肯支持官家,不支持也就罢了,还要唱反调?
寇准怒道:“文直怎可如此糊涂!
想那南北妖魔多年侵扰,我大艮早该征伐,而且那幽云十六州落入北国多年,如今我大艮国富民强,若此时不去收复,更待何时?”
跟这种有疆土洁癖的人就没法儿聊
包正摇头:“寇天官错了。大艮自高粱河一战元气大损,如今哪里来得国富民强一说?
难道说从复妖社的各地转粮使手中收缴了几十万万两白银,从峨眉青城得了些神兵仙丹,大艮便强了吗?
如今的大艮,不过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去岁大雨连绵,冲毁了多少土地?如今那些农夫可得安置?
大艮推行‘良妖法’一百多年,如今这些生于大艮、长于大艮,天生就与人族亲近,视域外妖族为异类的良妖可曾得到真正的公平?
所谓的‘国民待遇’,竟使他们成了‘二等国民’?军中良妖累功不至副将、毕生为大艮血战四方,却白首难封侯!
良妖中的士子历来只能担任副职,这足足百多年累积下来,朝中诸公可知有多少积怨?”
又看了看赵恒道:“官家一心要为雄主,扫荡六合,功盖太祖太宗,包正却想要问一句官家此举究竟是为了大艮,还是为了自身的突破?
若是后者,则此战无名,当为不仁之战也!”
赵恒微微眯起双眼,好大胆的包文直,你这是不是当殿骂皇上吗?你过分了啊杀了朕的驸马,朕都没怪你,还封你做‘龙图贤臣’,你倒好,反倒来揭朕的短儿?
若换了是别的臣子,怕不是早就下旨训斥、甚至打出殿去,可谁让说这话的人是包正呢,赵恒还真是不敢任性乱来,从童成功处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担心包正代表了几分太祖太宗的意思,如今包正多则半月、少则几日,就会去佛骨寺盘桓,天知道跟两位‘先皇’都在谈论些什么?
赵恒哪里知道包正和赵老大、赵老二时常‘切磋’,每每打得鼻青脸肿,还当他是两位‘先皇’最宠信的臣子、是布在朝中监督自己的眼线呢
见包正几乎就是当殿骂皇上,就连庞太师这种老阴比都看懵了;官家居然没有发怒,大家就更感包正高深莫测,一个个心中暗想,‘莫非官家不是说谎,真就与这个包大郎有缘,还在梦中见过他?'
寇准却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包正,忽然伸出大拇指道:“包文直,老寇我这次是真的佩服你了!”。
他此前一心想的只是收服疆土、征伐妖魔,却忽略了此战确是赵恒为一己之私而发动,哪怕是征伐妖魔,难道大艮百姓就不会因此受苦?
君王一怒、流血百万,这便是君王私心的可怕!
仔细想想,他寇平仲如此一力主战,又何尝不是私心所致?如今他已是二品‘立言’境的大儒,要突破一品‘动天下’,辅助君王一扫六合自然是最方便可见的道路,却忽略了战事一起,天下皆苦,更忽略了君王乃是出于私心。
范仲淹更是精神抖擞,他本来对良妖如何根本无感,在征伐妖魔一事上算是个中立派,不支持也不反对;说实话,他从川蜀路转运使流转,归京为工部侍郎,其实是物非所用,老范天生就是个‘言官’胚子,对于骂皇帝这种事最感兴趣。
如今满朝皆赞官家的雄心,要辅助天子做开疆扩土的名臣,唯独包正力排众议,一心反对,差点就没指着官家鼻子骂了,老范这个开心啊,感觉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张开了。
如此盛事,必须要参与啊?
“臣附议包大人!君王有私,则天下苦久!
如今满朝皆闻官家突破武道失败,如今要发动战事,只怕天下都会议论官家要将百万将士、亿万百姓当作自己突破延寿的筹码!
如此行径,可当得一声昏君也!
臣赤胆忠心,不忍看官家被天下指责,还请官家三思!”
范仲淹口沫横飞,心说我老范说到做到,阻拦官家穷兵黩武、祸害百姓,这就是‘身居庙堂而忧其民’啦!
若不是老范我只做最纯洁的学问、从来不稀罕儒门那套神通术法,否则起码也是个‘立言’境的大儒。
赵恒都气哆嗦了。
好你个范杠子头,包正骂朕也就罢了,你也跟着骂?你凭什么!
“大胆范仲淹,竟敢当殿污蔑于朕?来啊,将范仲淹押出去重责一百庭杖!”
范仲淹和白鹿洞书院的人一样,都是只做纯粹的学问,可没什么儒门修为,别说一百庭杖,五十庭杖就能活活打死他!所以赵恒下令后就在等待这家伙求饶,到时自己也好就坡下驴,改成十几二十庭杖也就罢了。
没想到范仲淹脑袋一挺,放声笑道:“自古忠臣皆死谏,一百庭杖可吓不倒范某!”
赵恒气得差点没吐血:“好好好,那就再加一百。”
“且慢!官家,范大人虽言语有失,其心却为天下百姓。”
天波府老太君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包正开口指责赵恒私心,才神色稍缓,等到范仲淹跳出来的时候,老太君已有决意。
如今见到范仲淹这个倔种怕不是真要被打死,老太君一顿龙头拐,走到金殿正中。
赵恒皱眉望着天波府佘老太君:“老太君,杨家一门忠烈,你更与那北地魔国有杀夫杀子之仇,难道你也要阻拦朕吗?”
老太君微微躬身道:“官家,当年我夫战死北国,七子去,一子回!若说与魔国冤仇之深,放眼朝堂,怕是无人能及我佘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