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瘦小的师弟,却是眉头皱起,“师兄……此人会不会是故意引老师远去,又在某处布下陷阱?”
但这话说出来的后,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在乾道,在黄玄域,给道祖黄玄子布下陷阱?
开什么玩笑?
实际上,他当然猜错了。
江南自打来到乾道,还不到半个月。
哪儿那么多心思选出一块风水宝地布下陷阱?
或者说……有什么必要?
他逃,他追,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脱离天下人的视线。
比如……此时此刻,此时此地。
——黄玄域,边境。
此地大泽群山环绕,凶恶之物遍布,终年浓雾久久不散,鲜有人烟。
不得不说,乃是杀人越货的绝妙之地。
江南在空中,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黄玄子。
而后者也停了下来,从老黄驴身上走下来,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此地山清水秀,倒是适合埋骨哦!”他挥动着拂尘,抑扬顿挫,轻声开口。
江南看了这老道人一眼,缓缓开口,“你是如何察觉的?”
“如何察觉?”
老道人仿佛愣了一愣,方才轻轻摇头,“吾从未察觉——倒不如说,你的伪装并没有什么破绽。只是,年轻人呐,没有破绽,便已是最大的破绽。
“哦?”到了此时,江南也不着急了。
“吾友邀天,早已魂归幽冥,身化黄土了。”
黄玄子轻轻一叹,露出一抹悲戚之色,将那不为人知的往事一一道来,
“三万年前,吾友欲登仙,邀吾护法。可他大抵是自由散漫惯了,哪怕邻近登仙,仍直言不愿顺服于主上。吾便也只好忍痛……割袍断义。”
说话之间,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遗憾之意,摇头晃脑,浑浊的双目中竟湿润了。
江南:“……于是?”
“于是,既已割袍断义,便再无一丝瓜葛。”黄玄子幽幽叹道,陡然声音一冷,
“乾道与主上,不需要不听话的仙。”
“吾,便葬了他。”
江南:“……”
按照黄玄子的说法,俩人原本是至交好友,却只因为邀天道人登仙之际不愿意臣服乾主,于是黄玄子就把他弄死了?
这踏马是什么诡异的逻辑?
“如今,吾闭关之时,听闻吾友再生,喜不自胜,前来一见。”
黄玄子目光唏嘘,如是说道,“再送一程!”
此时此刻,江南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从一开始,黄玄子就确定他不是邀天道人,因为真正的邀天道人已经死了,黄玄子亲自干的。
而所谓的隐于深山老林,万年不出,只是天下不知真相,以讹传讹,传成了真相罢了。
而离宫也根据这些只言片语,将邀天道人定义为隐世大能,最后被江南看到,冒用了身份,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怪不得!
怪不得黄玄子自始至终没有想要对话的意思,也没有分辨真假邀天道人的意图,而是一开始就痛下杀手。
——作为亲手杀害了邀天道人的黑手而言,在听到邀天道人出世的时候,黄玄子就知道,有人冒充!
“既然吾已说了这般秘事,道友呢?”
黄玄子看着江南,缓缓开口,“道友是何方根脚,又因何故冒充吾曾经的友人?”
江南咧嘴一笑,“你猜?”
那一瞬间,就像被耍了一样,老道人的眉头垂了下来。
仙人愠怒,天地色变!
刹那之间,整个天穹汇聚而来铅层一般可怕的阴云,狂风怒号,雷光大亮!
但老道人脸上仍看不出怒意,有些遗憾那样,幽幽一叹,“既然道友不愿坦诚相待,那便只有让吾灭其身,夺其魂,一探究竟了。”
话罢,整片苍茫的大地翻涌起来!
群山,大泽,草木,土石……一切在那一瞬间仿若活了过来一般!地龙翻身,后土奔涌!
然后,天穹仿若凝固一般,层层黑云化作了冷硬的的铁。
下一刻,大地与天穹翻转过来!
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
然后,仿若巨大的磨盘一般,天地相合!
与方才随手而为的水浪和雷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恐怖招数,属于仙人改天换地的杀生之术,显露在江南眼前!
道祖之威!
可合天地!
轰隆隆!!!
难以想象的恐怖碰撞声中,天地闭合,大日无光,仿若末日降临那般!
然后,真如磨盘那样,缓缓转动起来,磨灭一切!
于是,那头老黄驴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转身踱步而去。
它知晓,结束了。
可是,正当它做好了黄玄子坐上来的准备时,却迟迟没有等到主人的乘骑。
老黄驴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了黄玄子紧皱的眉头。
它心有所感地,望向那天地相合之间。
只见,那“邀天道人”脚踏下天,手撑起地,硬生生将天地的磨盘停滞下来!
老黄驴愣住了。
——尽管这并非黄玄子多么玄奥的招数,但也属于仙人范畴的可怕手段了。
那冒用邀天道人身份的不轨之辈,为何能扛下来?
难道……他也是仙?
紧接着,便看那人影手一撑,脚一跺!
轰!
便轻描淡写地撑开了天地!
而从他的袖口中,一只懒洋洋的青灰色小蛇,游荡而出。
那人看着黄玄子,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邀天道人。”
“但……你又是谁?”
黄玄子眼睛眯了起来,事至如今,他终于明白眼前之人并非什么易于之辈。
“吾……乾天座下,三十六道祖,黄玄子——道友,可要与乾天为敌?”
但江南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摇头,
“不,你不是黄玄子。”
话音落下,一股扭曲的混沌之色在他身上浮现,然后,那俊秀的少年骤然变得苍老,白须白发,面目和善,手持拂尘,浑身玄奥而通透。
那副模样,不正是黄玄子自己?
然后,这第二个“黄玄子”挥动拂尘,仙风道骨。
“——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