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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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儿陶洪亮就去敲了现任厂长家的门。厂长姓古,厂里停产前是技术副厂长,也是厂里唯一一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专业是机械冷加工。像多数搞技术出身的厂长一样,古厂长为人正派,在厂里正常生产的时候一门心思也是用在生产上,等那几位厂长捞得钵满盆满将厂子从兴旺拖向泥淖而完美脱身后,古厂长依然两袖清风,当了个看守破摊子的留守厂长,每月拿六百元的补贴过日子。陶洪亮敲开古厂长家的门时,年过五十的古厂长与同样是下岗的妻子正在吃晚饭,每人面前一碗面条,连个咸菜也没有。这光景让陶洪亮唏嘘不已。

古厂长见到陶洪亮略感意外,自打当领导从没见过这个有名的硬汉子来家里找过,忙与他打过招呼,又催老伴快去泡茶。.陶洪亮忙制止住了,说:“古厂长您也别忙活,说件事儿就走的。”古厂长说:“别客气,有什么事儿就只管讲。”陶洪亮说:“您正吃着呢,我等等。”古厂长说:“不吃了,这大热的天放凉了吃更爽。”陶洪亮就将想租赁厂里的厂房、设备生产滴灌机的打算和盘托出。古厂长听了在屋里转了两圈,兴奋地说:“好好,这想法好。日后若能成功,我们厂又有希望了。”陶洪亮说:“古厂长,干脆你就做我们的厂长,领着大伙干吧。”古厂长摇头说:“不妥,我代表厂里与你签了合同再去你那边做,这叫双方代理,法律上也不允许的。”送陶洪亮出门的时候,古厂长握着他的手说:“陶师傅,好好干,技术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就是了。.”陶洪亮说:“等我们做成了,您就来做我们的厂长吧。讲句实话, 若是上面有人领着,就是给一个几百人的车间让我负责我都不怯,可就是怕与外面打交道,什么都不懂,做啥心里连个谱也没有。”古厂长笑道:“干什么都要学啊,多经几场事儿自然就会了。”

隔日,古厂长与留守小组的成员商量后,就通知陶洪亮可以签合同了。签约时双方经过协商,每月的租赁费为八千元,于月底一次结清。陶洪亮代表余师傅和池小飞签约时手竟有些颤抖,几次将名字写错。签过合同,陶洪亮与冬妹便开始跑工商、税务。因政府对下岗工人办企业有政策优惠,营业执照办下来也算顺利,省了不少的费用,而且在税收上还享受到一些减免。.陶洪亮跑手续的同时,余师傅和池小飞也将原定的几位工友召来,开始检修机器。这期间古厂长也来过几次,提出了不少建议。

与供电公司签订合同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农具厂前些年欠供电部门七十多万元的电费,刚开始人家口气很硬,说是必须清费后才能供电。陶洪亮拿出与农具厂的租赁合同,解释说与农具厂已没有任何关系,又托熟人在酒店请了一桌,人家才答应必须先交三千元的押金,而且是每个月底结一次账。这次牵线的熟人是陶洪亮原车间的一位工友,姓丁,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车间之间有蓝球比赛,一个打前锋一个打后卫。那天从酒店出来小丁悄悄对陶洪亮说:“洪亮兄,万事开头难,你摊子刚铺开,资金一定困难,我给你一个节约电费开支的办法,不知你想不想试试。.”陶洪亮就说:“能节约电费当然是好事儿,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小丁说:“我从表外的线路上再给你接一路线不就是了?”陶洪亮说:“哪怎行?查出来可要重罚的。”小丁说:“这你别担心,我就是维护这条线路的带班长,我们几个弟兄不说谁还会知道?”陶洪亮听了就有些迟疑,说:“违法的事儿干了心里总是不踏实。”小丁听了就裂着嘴笑,说:“洪亮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那死脑筋。没听说过吗?在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赚来的钱比煤还黑。若老实本分干,到头发白也发不了财的。”陶洪亮就说:“老弟,相处这些年我还是信得过你,只是你那几位同事?……”小丁说:“这好办,隔俩月你给他们意思意思不就是了?”陶洪亮想了想,成立合伙企业的五万元注册资金这些天买机器配件和原材料已花掉不少,马上要订做模具又得花一大笔钱,那剩下的钱怕已是不够。.就说:“好吧,你事儿你一定要办得滴水不漏。等我们资金周转开了,你就把那线撤掉。”小丁说:“那是,洪亮兄的事儿我会当自己的事儿去做。

接下来几天,花钱更是如流水般往外淌,眼看着银行账上的存款所剩无几,陶洪亮便找到冬妹问她能不能帮忙贷些款出来。冬妹就说:“现在贷款很难的,尤其像你们这种私人小企业。不过,若是有抵押倒还可以考虑。”陶洪亮就问什么可做抵押。冬妹回道:“比如银行存款、国债都可以,如果有汽车也行。.”陶洪亮马上说:“废话,我若有这些就不找你了。——房子行不行?我听说私房也可以拿来抵押。”冬妹笑道:“你那房子不行,一是太差值不了几个钱,二是法律有规定,欠债人用来维持最低生活的物品不能用来执行。就是说你到时若还不了债,法院也不能把你赶出去。你想,哪家银行愿冒这个风险?”陶洪亮又问:“除了抵押就没别的办法了?”冬妹回道:“有啊,你若能找一家信誉好的单位担保也行。”陶洪亮说:“那更没门儿。亲戚朋友里面除了穷人就剩下要饭的,谁会为咱担保?”冬妹就说:“这就不好办了。只有……”陶洪亮忙问:“还要啥办法?快说啊。”冬妹回道:“按规定银行内部员工担保倒可以贷出一些来。.不知你在银行有没有肯为你担保的亲戚朋友?”陶洪亮说:“银行里除了认识你,再没有一个熟人。”冬妹望着一筹莫展的陶洪亮,说:“这事儿急不得,慢慢地想办法吧。”陶洪亮说:“不急行吗?马上要开工,却又缺东少西,这两天我嘴都急出了泡。”冬妹说:“你就是急得浑身冒烟,这钱就来了?”

冬妹也曾想以自己的名义担保为陶洪亮贷一笔款出来,以解燃眉之急。但静下来想想又觉得不妥。自己与他毕竟才相识不久,对他的过去和人品知之甚少,看他家又是那番窘迫的光景,若他生意做赔又拿什么来还这笔贷款?左思右想,冬妹总是拿不定主意,便拿出妈留下的奁匣,这原是用来盛梳妆用品,后来被妈用来放女红工具,也就是些针线、顶针、软尺之类的杂物。.奁匣用黄花梨木做成,朱红的生漆已退色,露出原木美丽的纹路。匣子外沿还有几圈紫铜饰条,只有冬妹知道下沿这圈饰条是活动的,抽出来便是一个夹层。妈临去世前告诉了冬妹夹层里的秘密。文革初期,在破四旧的口号下抄家风从北京刮到省城,很快又从省城蔓延到香山。资本家出身的梅先生自知厄运难逃,将家中几代人的珍藏打一个包裹,半夜悄悄摸出香山来到西山秀峰脚下,攀上山后的绝壁将包裹藏在一条岩罅间,外面用碎石砌封,旁边正好一棵野山楂树做标记。爸将这批祖传珍宝藏入西山回来便遭到批斗,连惊带吓不久便去世了。文革结束后妈年岁已高,也不想再打开尘封的记忆惹起更多的伤心,将这事一搁就是十多年,只到病重时才在一个黄昏拉着冬妹的手说:“孩子,妈陪不了你几天了。.妈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姐离得太远,想照顾你也只有那个心,你哥呢,我也观察了这些年,这孩子没正性,媳妇又极爱财,你是靠不住他了。”

冬妹握着妈已瘦成干柴般的手早已是泪流满面,哭道:“妈,你不能走,你真要走了我陪你去。”妈无力地笑了,说:“傻孩子,妈老了,你还年轻,路长着呢。——冬妹呀,将那个放针线的匣子拿来。”冬妹就去桌前将那个黄花梨木的奁匣抱过来,妈教她将铜条抽出,便露出一条极狭窄的夹层来,想来以前是用来藏钱庄银票的。冬妹从夹层中抽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着奇怪的图形。.妈说:“这就是你爸藏物的地图,那里藏的可是梅家祖传了几代的心血啊。以后若日子艰难了,你就按图上记号去西山取几件来,今生今世也算有了依托。”妈去世后,冬妹无时不在怀念着妈,对藏宝的事儿早忘得如夏日的晨露无影无踪。如今,想到陶洪亮贷款的难处自己又无力相助,便突然想到这匣子中的秘密,心想:应该去西山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