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发易服”令,惹来大家众口一词的不满,在满人“留发不留头”的高压下,不平之声逐渐平息。
人首先得活着,活下来的信念根植于各人内心深处成为生存本能。
不管哪一种坚持,都得让位于人的生存需要。
所谓的头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英雄好汉——甭看大家伙私下里嚷的欢,真正事到临到,能不龟缩妥协的有几人?想当初崇祯坐前多少大臣义愤填膺誓死不做亡国奴,最后又怎样呢?越是嚷嚷的大声,投降时越是干脆利落。
文人尚且不顾风骨媚颜事敌,在底层讨生活的老百姓,何谈气节,何谈血性?
终究是随遇而安的占了大多数。
多尔衮于数年前过世,死后遭到顺治的清算,对他实行了削除封号爵位、罢撤庙享谥号、籍没家财等身后惩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些个与他走的近的亲贵大臣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倒下了一部分人,必然又站起来一部分人。亲政的少年天子很想有番作为,他废除了诸王贝勒管理各部事务的旧例,又采取了停止圈地,放宽逃人法等一系列缓和民族矛盾的措施……
朝廷里屡传不谐之音。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陈浩所在的太医院亦如此。
太医院是独立的医疗机构,为帝后及宫内人员看病、制药,也担负其他医药事务。太医院中的官吏和医务人员均称为太医,而且都是汉人。
尽管汉人地位尴尬,却也不耽误彼此算计。
陈家是中医世家,前朝时就担任宫里御医。
明亡后,陈浩的父亲流亡南方,隐居于乡下。
数年前,门生故旧辗转托来消息:今上对前朝医术高明的御医很是看重。
老人家年纪大了,离乡不易,也不想再回到伤心地——陈浩身上有一个兄长,继承了父亲衣钵并被父亲寄予厚望的陈家大哥,曾经被认为是学医天才,亡于明末战乱之中,一家数口,连呀呀学语的小孙儿都没站下。
陈浩顶了父亲的差事,几经考核,进了太医院。
初时,陈浩在太医院相当于给人打下手、甚至是打杂的小角色。
就是那种沾光打赏轮不到,出了罪过常常被推出来做顶罪羊的那种。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才慢慢好转,陈浩可以直接给宫里贵人看病,遇到贵人们欢喜,随手赏下来的东西也时有所得。
至此,家里环境慢慢好转。
母亲再不用亲自操持家中杂务,请了一位专管做饭的妇人。春天时袁珍珠怀了二胎,家里就又买了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模样清秀性子活泛手脚伶俐,取名叫新月。
桐月是陈浩夫妻进京途中买下的孤女,彼时陈旭日还在娘胎里,一晃九年过去了,桐月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夫妻俩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只等来年春天行礼。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在陈家做活。
还有一人名唤陈伯,却是陈浩父亲从前的老管家,眼瞅着就上五十知天命的岁数,一生中倒有四十多年在陈家服务。
陈伯妻子早逝,独子成家后跟在陈浩的大哥身边伺候,一就亡于战乱。他打小看着陈浩长大,是以虽名为下人,陈浩一向拿他当父执辈尊敬。
时序进入冬月,第一场冬雪洋洋洒洒飘落,陈旭日弄清楚了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家里的大概状况。
心里却是隐约添了些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