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绝大部分秩序造物而言，虚空是危险的。

理论上，虚空既可以看做是从任何意义上都绝对为“零”，使得一切认知、思想、存在等等一切都彻底失去其自身意义的太初源头；也可以看作是包含一切可能、一切概率与一切事件的万物之源——实际上，这两种，或者与之类似、不类似的所有说法……恐怕都是错误的。

我们所能描述的，很有可能只是浮在虚空表面上的，我们能看到的那一层而已。

虚空自身的诡异性质，赋予了它对秩序造物绝对意义上的“拆解杀伤”能力。绝大部分情况下，秩序都被世界屏障封锁在世界内部，它们都只是世界结构的一个子集，一簇元素，只有所有的子集和元素按照虚空开始衰变，秩序开始成型时就已经出现的太初规律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定的世界之后，秩序才能在虚空中存续。

然而，如果从这其中拿出一个不完整的子集部分并将其抛入虚空，那么，这个子集本身那些因为关联映射缺失而暴露出的断口就会立刻成为虚空兼并的“侵入源”。而如果将有关范围再行明确的话，所有资讯结构，甚至包括超凡资讯结构，只要它们的资讯结构中存在不能闭合自洽的部分，那么它们就都会被虚空侵蚀——就像是一滴被膜包裹的水，它即使落入大海也可以寻回，但是如果只有一滴水的话，那么它一旦掉入大海，恐怕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解决之道。

那层能够将大海与水滴隔开的膜，就是使得秩序体在能够虚空中稳定存续的最关键结构——秩序场。

狭义观念中，秩序场只指代各类实体造物，也就是实形资讯结构脱离秩序世界，在虚空中航行时撑起的、一套可以在较低能耗的层面上自洽存在，可以表征自己虚空坐标与部分存续环境所需属性的特殊结构护盾。广义观念中，任何能够支持不能直接在虚空中自洽存在的信息体维持存续的信息结构都可以被称之为“秩序场”——例如现在，广义秩序场中也包含着与雷达波绑定在一起的信息增幅源泉与隔离防护代码。

在这些结构的保护之下，广域虚空扫描雷达释放的纠缠资讯波才能在虚空中稳定存在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充当看穿虚空天堑的眼睛……也才能充当自己，以及许许多多与自己绑定在一起，将自己的生命与力量化为可以量化的资源为帝国，为自己服务的研究群体们的眼睛。

虚空之中，越来越多的世界开始动荡。即使不直接抵达那些世界，翟卡希尔也能看到，那些世界的内部正在因为时间线的紊乱与记忆的失衡而被绞碎。

“似乎……在某一股庞大浪潮的推动之下，它们正在噩梦与清醒的边缘剧烈挣扎……”弥散的灵魂四周，一串串漂浮在高频奥术场中的概率曲线与秩序矩阵正在似有似无的光点跃动中不断折叠变化，它们勾勒出一系列似虚似实的结果，折射出一重又一重变化的可能，但是……

“所有的计算资料都表明，这股强大的秩序压力来自帝国舰队一方，但是……”

无论是多么精确的晶能数学率主机，还是多么模糊但却包含一切可能的奥术演替矩阵，它们推算出的结果都无法令自己感觉到切实的心安——似乎……唉，命运这种东西，恐怕从来都没法被它的主人握住。

“.…..帝国，应该说幸运的够久了吧……”

思虑再三，第三天区还是向帝国总旗舰提交了有关的可能性报告。

……

“庞大的浪潮……帝国舰队的影响权重强度存在不稳定系数……”站立在广阔的黑暗大地上，维多维尔的投影一次又一次拧紧了眉毛，两座舰体本身散发出的白金色与紫色辉光相比与从前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但或许是有心事吧，维多维尔总感觉它们有些陌生。

“第二天区军事联席会议，第二天区所有旗舰指挥官，第二天区皇帝卡洛斯特，请汇报相关情况。”虚空中，两座总旗舰停止了按照概率闪电沿途播撒世界奇点的创世播种并完全关闭了秩序场。两座前“末日方舟”虽然身躯庞大，但是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它们也并不比沧海一粟更加高明。

在惯用的秩序场被关停之后，维多维尔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在虚空中仿佛幽灵一般完成了一次无比迅猛的折返。自洽法则装甲取代了秩序场，这道可以被认为是由无数世界之心经过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技术手段最终锻造出的强大外壳本身已经超越了虚空象限之间的世界观差异桎梏，两座巨舰已经独立于任何象限之外。在周遭最后引爆的创世纪活动所释放出的信息波动掩盖之下，总旗舰的最后痕迹被悄无声息的抹去。这两片黑色的翅膀，现在暂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虚空黑洞”。

“联席会议已经转入加密线路，指挥官集群已经转入加密线路。陛下，已完成线路对接。目前，我们以主轴时间中的天为单位，在虚空中进行着永续的巡航检测。”卡洛斯特最后确认了一次汇总数据链表之后，便将它们打包发给了维多维尔，“目前，我们获得的记录显示，虚空中的战斗密度与“Σ之梦”的出现概率相较之前大大提高。”

“第三天区提交的那份可能性报告已经转接完成，你们应该对其所示信息得出结论。按照翟卡希尔及其力量同源者们的部分推测来看，虚空中目前似乎正在酝酿一股力量，一股足以催动这些Σ世界与其残骸造物的力量浪潮。你们是否在由你们负责的相关区间中有所发现，或者说，在那些区间内，有没有出现过任何可以被定义为“异常”的事件？”

“没有，陛下，我们自身的感知未出现任何异常，巡航舰队中的一切设备运转良好，所有概率波动数值与设备性能畸变差均在目前确定的稳定标准范围之内。”在所有参与这场会议的帝国人的意识流中，数幅用于加强直观表现力的新“存在性资讯地图“被迅速铺展开来：在金色的星明疆域之外，血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条边境，虽然第一眼看起来令人胆战心惊，但是这样的图，在这几十万年里已经太多次出现了。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战争，只有真正面对过，才能感觉到它带给人的震撼以及它本身的残酷，这是一张图纸表现不出来的，无论它有多么详细。

“如果您要问我们的是战况是否出现变化，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我们目前面临的中小规模战斗较前三十万年间的次数增加了三倍，大规模战斗次数增加了五倍。已经确认，在我们的前进方向上存在着数个世界密度较大的区间，同时，在这段时间的战斗过程中，可以确认Σ的部分舰队的造物本底反应增强，在排除虚资讯投影迭代影响之后，其现实置信权重超过0.97。但是，我们并没有在虚空中检测到任何其他秩序方面的影响，也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波动或者是直连信息交互。”

“第二天区的舰队在所有您不直接注视的虚空区间与虚空方向上都有相当数量的巡逻队伍，它们的广域雷达阵列时刻都在运作。您也清楚，目前的巡逻机制是在这几十万年中依照现实需求逐渐确定下来的：帝国边疆以及帝国疆域之外的虚空巡航由第二天区舰队主导，但是其他所有天区都有舰队与技术人员参与其中。在诸多天区多种技术手段的加持下，我们的舰队实际上拥有近乎于“全频段扫描”的能力……”

“嗯……确实如此，在根据这些数据进行逻辑检测之后，可以进一步确认，那道影响力涌浪的来源应当是现在的帝国舰队，我的观察记录同样可以确认这些事件的准确性……但是，既然事件还有不确定的可能，我们就不能放松警惕。虚空之中的无数概率曲线彼此之间互相影响，概率的涨落融合成为混沌，而由无数混沌交织而成的命运，我们还不可能尝试谋取。”维多维尔说完才发觉，自己居然还能在长久的沉默寡言之后，还能将猜测性的话语说得这么长——

“会不会，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有些过了？直接抹消绝大部分帝国中低层成员的感性人格与非指令行为……底线一旦被击破一次，那恐怕以后，底线这个概念本身……”

念头在思维意识中一闪而逝，维多维尔尽可能压制住了底层思维线程在混沌之中的思考，“了解，你们继续加强巡逻检查的力度。同时，你们暂时停止在帝国外疆区间的扩张性巡查活动，部分舰队回防关键节点世界与圣音礼赞要塞——我们已经将火线推至数个资讯密集点附近，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高强度的战斗。”

“明白，立即开始协调指令。”

“……总感觉，或许还有问题，只是这仅存的微弱可能究竟来自何方，目前看来恐怕无人知晓，过度的猜测与没有根据的无端质疑只会使得大量资源在无形之中被白白消耗，按照奥卡姆剃刀回路，它们都在理应被剪除的序列之内，但是……”

引爆的特型世界奇点释放出的扰动抚平了这微小的缺失带来的影响。成百上千个帝国消耗型试验世界引发的集群创世纪-世界末日波动足够在一定范围以内创造出短暂干扰通讯的噪波。广袤而寒冷的无尽虚无之中，一声轻微的叹息悄然划过。

“通告全帝国所有个体，总旗舰将在帝国主轴时间五分钟后启动“国士无双”灵魂增强广播，执行主轴标准对接，开始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