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占据着某些特殊的世界结构源头,可以被看做世界坐标定义雏形的超光速飞行方式使得克林卡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战争优先权——在其他文明看来,虚实世界线之间的跳跃还被固定在某种被称为微观粒子不确定性的水平上,但是克林卡却能够通过被认为是与量子跃迁类似的方式直接将反物质炸弹送到其他人的家门口,直接送进正在熊熊“燃烧”的反应炉甚至是某些关键个体的体内——在拥有直接的信息阻隔防护之前,这样诡异的进攻方式近乎不可被抵挡。
在相当长久的时间之中,这样的战争一直在持续着,凭借着最早对世界结构所做出的一系列了解,以及最广阔最丰富的资源与经验积累,一个又一个文明的终末信息源被永久的烙印在克林卡文明的整体发展线之中……
曾经文明之中也存在过是否要保留一些文明作为观察样本的呼声,但是由于克林卡自身的技术体系发展也可以说相当完备,而且随着数次深空航行后所带来的观察报告则显示除了天然的不确定性发现与跃迁概率之外,整个宇宙是大体均匀的——
这也就是说,其他文明的常规技术和发展思想都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常规技术和思想近乎不可能在世界的某些角落出现技术结构差距大到能够无法被克林卡所理解的“新”存在。
同样的基础元素或许在不同层次的环境之下会形成某些性质差异巨大的聚合物,但是无论如何,在基础元素这一概念发生畸变之前,它的性质是不可被改变的,约束它的,是世界的基础法则。
“这样的呼声很快就被淹没了。”那个声音再次在被全息投影所组成的,不断转换的画面所淹没的大厅之中响起,他的生命形式自然也已经经历过改造,但是长久以来的缺乏基础保养,以及文明氛围的压抑对所有人造成的,原本可以说并不严重的影响在这位“老人”的身体之中留下了严重得多的痕迹,他离开自己的“王座”的时间并不算长久,但是仅仅是这样,或许是这些“异界来客”本身所散发的某种令人感觉到安宁的气息舒解了这位“末代统治者”心中坚挺的一口气,他现在几乎是在以可被察觉的速度变得更加虚弱。
“我们杀光了这个宇宙之中的所有其他文明,很多文明没有交流,没有沟通就葬身于我们的炮火之下,就像在星球上大兴土木之时不会去在意地下所生存的那些微生物群落一样……唉。”
伴随着无声行进的画面,老人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补充着某些更加“主观”,更加偏向于一个“文明”对自身思考的部分,“其他文明之中相对较强的存在也曾经祈求我们能够留下他们的一些根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影响的小块势力或者衰弱的后裔,但是在种族至上的呼声之中,又有谁会去在意这些内容呢?”
“凭借着在我们那时看来完善而且强大的技术体系,我们不断向最后未知的深空中进发,并最终确定了整个世界宏观结构的“世界回路”。在基本上征服了主宏观世界之后,我们开始寻找能够稳定其他平行世界的普遍技术做法,并且,我们还掌握了这个世界可被承认的“质量”的生产方式。
它与穿梭于平行世界之间的超光速方式一样,是个黑箱存在,但是在那个不断取得技术突破,文明不断进步的过程之中,这些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问题——我们很久之前就抛弃掉了个体与个体之间意义不大的利益争夺,我们一直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人口。
并且,我们也拥有一定程度的灵魂造诣——在意识的存在被完全确立并操作之后,我们之间更多个体选择了“转生”,更加高效,更加对整个社会有作用。而后来,当我们每个人能够得到的资源甚至需要一个单独的存储器来进行记忆之后,我们索性就不再去管它们了——想要什么,去拿就是了。”
“在大约十六到十五万年之前,我们第一次遭遇到了不明不白的打击——近乎是迎头一棒,沉重到我们的文明在好几万年里没有恢复过来,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见识到了远比整个物质世界更加宏伟,更加深不可测的强大存在,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工造物,它上面的符号与我们的任何语言体系和应用体系都完全不匹配。”
一颗仿佛由嶙峋的骨架所搭建起来的狰狞星球出现在画面之中,在骨架所最终“愈合”而成的星球极点位置,血红色的“Σ”即使是在这样被削弱之后的全息投影中都熠熠生辉。
“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研究其内部的具体结构,即使我们能够看见它,但却根本不可能深入其中,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所创造的光辉甚至根本无法接触到构成那层“骨架”的诡异材料之上……呼,咳咳……”
在又一次仿佛老风箱被抽拉所造就的嘈杂喘息声之后,这个声音才继续了下去,“我们遭受了在全文明意志上的严重打击——并不是我们认为世界的一切已经被我们知晓,而是我们已经可能探明了世界之中所有的未知领域并做好了向所有方向迈进的准备,但是那个对我们而言不可知不可解的造物却是的确存在的——在可能是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之后,那颗人工行星爆发出一阵闪光,并在一瞬间删除了我们近乎一半的舰队——删除,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贴切的词语了。”
“的确很贴切,那个造物是曾经掌控这个世界的顶级文明所使用的世界管理终端,对于你们而言,那颗星星想要解决掉你们就跟你们动动输入器从存储盘中删掉一份文件一样简单。”
看着状态明显下降的埃诺顿,伊兰迪斯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一丝最微弱的神性光辉所造就的生命稳定象征意义悄悄输入给了在眼前的这位枯槁“老者”,以凡人之躯想要直接沐浴神恩近乎不可能,一句神明直接的话语或者是一句最简单的神文就足够彻底烧焦凡人的全部智慧,力量控制学与象征性压制学在神明的“授课体系”之中也算是极其重要的存在,要不然,神明本身基本上就会变成移动的“死亡播种机。”
“那是对我们的文明造成的两度来自于思想和现实上最高程度的毁灭性打击,不过这些事件是文明遭遇重大挫折的最初过程。那颗人工行星之后再也没有发动过对我们的任何打击,但是我们却日益发现,我们的行为开始越发单一,我们所能进入的其他平行世界也越来越单调,我们自身的发展也开始陷入足以使得我们完全停滞不前的瓶颈——随着亚空间和平行世界的不断衰弱和萎缩,在一贯传承下来的,可能是已经转生过几十代的古老思想驱动之下,我们开始有了一个猜想——不明存在正在以世界作为工具杀死我们。”
“在从未有过的环境巨变面前,我们所能够兼容的思想一瞬间土崩瓦解,对于平行世界的崩溃可能造成的重大灾难的猜测一度使得我们失去了所有理智,我们爆发了规模巨大的内战——千百万年以来不曾有过的内战与冲突,在原始欲望和本能一度占据所有智慧个体主流思潮的情况下,我们的内战创造出了数条星云,能够在本超星系群以外被看到的星云。”
“在思想与信仰体系整体崩溃,我们将自己一贯以来的传承与荣耀撕的粉碎之后,我们的内战在不明不白中缓缓结束——大约在三万到四万年以前吧。”
“时间节点大致一致……看来Σ的崩溃所产生的影响除了乱海污染,还有很多更加直接的信息扰动力直接波动……”意念在伊兰迪斯心中一闪而逝,“然后……你们便已经为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后手,甚至立好了墓碑?”
“神,这些墓碑之中更多的内容并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这个世界中曾经存在过的其他文明。”虽然充满着对这些“异界存在”的恭敬,但是谈起有关于墓碑本身的情况时,那位老人的态度却是在不卑不亢的表达着在自己看来是最公正的说辞。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交通网络自己逐渐走向崩溃,我们的通讯网络也将很快陷入全部的黑暗之后,我们又亲手撕碎了我们曾经所坚信的一切。即使现在,我们的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还在运作着,但是文明本身却已经死亡了——内战结束之后,我们做过各种各样的努力,但是往往要么以技术回绕作为失败的结果,要么就是整个科研设施都在不同人员的暴戾态度之下灰飞烟灭——我们将自己看的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我们近乎没有惩罚自己的法律体系。”
“如果说将我们亲手撕毁我们曾经坚信的一切目标,以及第一次见识到根本不可能被理解的存在看做是我们的文明意志上的死亡;那么现在看似安宁,但是却将越来越单调,越来越充满逼仄的现实世界与不断崩溃的平行世界就是我们文明的肉体正在走向全面死亡的倒计时。”
“我们回想了曾经的一切,曾经那些苦苦哀求我们,哪怕仅仅是能够留下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纪念但却也不可能的其他文明在面临终末之时那痛苦的神情与无助的挣扎,而现在,我们自己也已经被摆在了他们曾经所在的砧板之上,而且这次,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然后杀死我们。”
“为了尽可能避免隐藏于我们心中的暴戾再度加速我们文明的毁灭,我们制定了最严酷的法律来限制每一个人,同时我们开始禁止大规模的非命令人员调动。在这段转型的时间里,我们榨取了所有人近乎所有的记忆,将他们记忆之中所记录过的所有其他智慧生物的,我们能够回忆起来的内容都进行了筛选和整理,并将它们全部都载入了存储库中。在您们到来之前的数百年中,居民近乎都不再离开自己的居住地所能辐射的范围。”
“我们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自己将我们自己的文明杀死,而且完全可以说我们是咎由自取。”
“已经死亡的文明自然不会再去在意那么多——死人哪里还需要照顾其尊严呢?我们曾经将这个观念铺展到所有非我族类的其他一切存在,但是最终这样的观念也回到了我们的自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纪念碑也记载着我们的罪行,我们希望以此,能够多少偿还我们的罪孽。”
“因此,我们希望神明能够将这个几乎不会占据你们的资源的资料库带走,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大厅之中的设施也希望你们能够将其取走一部分。我们不奢望那个箱子会有多少意义存在,但是……”
“我们已经死亡过一次——本来我们根本没有第三次死亡的机会,我们原本以为根本不会再有智慧出现在这里,那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记得住我们。那么,我们的葬礼就只能我们自己执行了。”
“但是现在,神的出现,使得我们有可能避免第三次死亡——还会有存在记得我们。”
“只要还有最后一份记忆的存在,我们的赎罪与忏悔就不会终止,我们不想让一切就在不明不白之中那样轻易的结束。这并非无病呻吟,而是我们最后的愿望,其外,我们没有脸面去祈求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