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皮当即脸色一变,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你三叔我能有啥事,难得今天天气好,要不要今晚三叔带你和国安去逛逛窑子?”
王镇恶实在不知道天气好和逛窑子有什么关联,不过三叔一贯不正经,王镇恶也早已习以为常了。见三叔没事,王镇恶便又小跑到了裴盛秦和王国安旁边——裴盛秦正在给王国安介绍邓立和徐钰杰。
王皮站在原地,身体不为人察觉地颤抖着,张蚝先前一句话,竟似触到了他的痛点。
王皮缓缓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寿光三年,月圆之夜。那轮月,如血。
那天夜里,长安城安静得让人害怕,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悬镜使亲自敲开了王家的大门,他带来了一封圣旨——他是大秦朝最后一位悬镜使,在他被凌迟处死之后,悬镜司便改名为青蝇司,悬镜使一职亦不复存在。
父亲王猛,一直是王皮心目中最聪明,最智慧的人,同时也是小王皮的偶像。王猛从小就教导王皮,吃着大秦朝的俸禄,便该忠于大秦皇帝,忠于大秦子民,精忠报国!
这一次,王皮本以为,父亲王猛还会和往常一样,摆开香案,恭敬地接下圣旨。然而,王皮没有想到的是,王猛不但没有将悬镜使迎进府内接旨,反而带着持木棍的家丁来到门前,劈头盖脸的把悬镜使打翻在地,扔出了门外。
然后,王猛还对着掉落在地的圣旨使劲吐了口唾沫,然后还反复踩了几脚。
王皮看着父亲依旧高大的背影,感觉有些陌生,这还是他的父亲吗,这还是从小教导他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父亲吗?
那是在外代表着大秦皇帝的悬镜使啊,父亲怎么能把他打翻在地?那是大秦皇帝的圣旨啊,父亲怎能这般践踏!
王皮想要捡起地上那张污浊的圣旨,却被王猛狠狠踢了一脚,斥道:“这是祸根,不准碰!”
然后,王猛竟又望着天空,冷笑着自语道:“大秦皇帝?我呸!”
就在这时,王皮看到门外的街道上有一队队人影走动,他们拿着或是棍棒,或是刀枪,他们穿着窄袖短襟的家丁服饰。王皮认了出来,这边几个人,似乎是东海王苻坚府上的家丁;那边几个人,似乎是清河王苻法府上的家丁。
他们杀气腾腾,竟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走!
被扔出王家大门的悬镜使瘫在门外,这位在大秦朝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大人物,现在居然像一条快要死去的野狗一般,王皮甚至看到了他绝望而悲哀的眼神。
没有人注意到,年幼的王皮在一片混乱之中,偷偷捡起了地上的那封圣旨......
第二天,许多许多人被押到菜市口杀头,人头都堆成了山。王猛不准家人出门,王皮却偷偷溜出去看了。官府宣告罪名,这些杀头的人都犯了谋逆大罪。
王皮数了数,那些杀头的谋逆重犯,里面有一百五十八人是御前带械班直,两百七十七人是悬镜司执事,还有许多许多忠心耿耿的开国老臣......这些人,分明都是对大秦朝最为忠诚的人啊!他们怎么会谋逆呢?
回家的路上,王皮又路过了东宫。他看到东海王世子在一大群士兵的簇拥之下,站在东宫门口,正带着嘲弄的笑容冷眼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披头散发,拿一把匕首抵住喉咙,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这是本宫的家,本宫不搬!苻宏,你这反贼若想住进来,有种便弑了本宫啊!”
直到很久以后,王皮年龄渐长,终于明白了,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他从小信奉的忠君爱国思想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那是他应该绝对唾弃的无耻之事!
于是,王皮找到了一个机会,见到了已经变成越王的太子殿下,并向越王出示了当年被他偷藏起来的那封圣旨。
他告诉越王,他愿遵旨!
“当年之事,有违君子之道,有违君臣之道,有违善恶之道。更是有违我王皮的忠义本心!”
王皮睁开眼睛,思绪回到了现实之中。
五万大军整军待发,张蚝与邓羌叙话,裴盛秦与邓立等小辈在旁交流。
灞水,在灞桥下方缓缓流淌。
“毕竟东流去?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