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就是三个月,已经进入到初夏,工程的进度越来越快,板板他们负责的大楼已经盖到了十一层,挑浆来回的次数随着距离拉远而越来越少,工头们监督得更加严格,有的脚下慢点,不是骂娘就是踢人,张老八看着工期紧张,工头们的火气很大,也逐渐收敛起偷奸耍滑的行为。
反倒是板板经过三个月的强化训练,现在已经成了工地上的头号人物,挑着两桶水泥浆健步如飞,而且总是那么愉快,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劲,他一个人差不多顶两个,深得工头们的喜爱。因为板板的大力和纯朴,在工人中间,逐渐赢得大伙的敬重,人人都叫他“鲁板兄弟”。
而在这三个月中,从第二个月开始,每逢夜深人静时,板板就能听到有人喘息,那声音透着古怪,就像重病的呻吟,又夹杂着丝丝快感,板板悄悄一看,原来是有人在用手握着撒尿玩意儿搓,不一会儿就会看到一股乳白色的东西从被窝里射出来。。由于天气转热,大家都没有盖被子,有的用床单遮羞,有的根本不用,所以那些动作,基本上看到全套。
工棚里除了板板,其他人都会干,连张老八也悄悄整过几回,板板有些想不通,但又不好意思问。但就算这样,板板也看得紧张不已,有时候随着别人的喘息声,他那玩意儿也会硬起来。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弄,但工棚里的气味却越发让人恶心,天气热起来后,让人阵阵发呕。
到了第三个月,金二鬼子还是没发钱,工人们去问,他就说上边扣钱,要等工程完后才发,实在逼得紧了,就每人五十、一百的预支。。
到了七月初,主体工程总算完了。大家都松口气,没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算账,板板从二月初来,到现在差不多有五个月的工钱,中间支了三百,三五一千五,扣掉预支的三百块,还有一千二百块!
每次板板和张老八算起账来都会兴奋得手舞足蹈,他有个小心思,那是在山上就打定的主意,有了这一千二,他可以买两付棺木的材料。到时候还有余钱找个小屋,买工具,开工做棺材,一年整二十付,一付不说多,最少赚三百吧,那一年下来就能整六千块!
当他听到张老八算账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自己的念想,把计划跟张老八说,可张老八一听,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不知道城里人是不许土葬的?人家城里死人全部火化,烧成灰灰,用个……喏……这么大的盒子装。。”张老八用手比划着,那盒子最多一尺见方。
板板瞪着张老八道:“吹牛!”
张老八笑道:“不信明天带你去火葬厂看看,棺材只有在农村用,城里的人不敢,被抓到要罚款,当官的还要挨处分。”
“真的?!”
“我骗你干啥!”
板板无比生气地看着张老八:“可你之前还说让我到城里做棺材!”
张老八苦笑道:“我是说县城啊老弟!”
板板傻傻地看着张老八,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城市里人死了要烧成灰?难道是生前干的缺德事太多?
可到了第二天,张老八领着他去参观火葬厂,板板亲眼目睹死人被送进一个大炉子,然后烧成灰。。
他终于相信这是事实,他的棺材发财梦被无情击碎,还好,现在有工作,就算做不成棺材,当不了手艺人,也是名伟大的建筑工人!
失落归失落,日子还要照过。工程已经完了,呆在工地上没什么事干,一帮人成天在工地上闲耍。
终于,过了一星期后,有人说金二鬼子把钱卷跑了!
这一下整个工地就像炸了锅,几百个工人乱成一团,有说去找人的,马上就有人反对,谁知道二鬼子跑哪去了?有说去找胖姐的,可找胖姐有什么用?人家压根沾不上这事。众人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终于有见识的人说去找建设单位。。
等一帮人围到人家单位上,会计把账本摆出来,该结的钱已经全部结清,这下大家傻眼了。那年代还没有发生总理代讨工钱的事件,也没有什么硬性规定,更别提签合同之类的法律手段。出来干活的,全是在家务农的农民,这些农民工大多数人大字不识几个,眼瞅着辛苦半年的血汗钱打了水漂,汉子们眼睛红了,有的人哽咽着小声哭泣。
建设单位办公室主任同情这些农民兄弟,让他们去找劳动部门反映情况。
就这样几天跑下来,有人撑不住,赶紧转到别的工地继续干活,不干没饭吃,能干活起码还有饭吃。围着的工人越来越少,张老八眼看不是回事儿,也拉着板板去找活。
可板板这些天就像霜打茄子,半点精神都提不上来。。他想不通啊,难道是自己干活不卖力?金二鬼子为什么要卷大家的工钱?鲁板越想越难过,偏偏找不到人,有气也撒不出来。
这就是城里人!卖东西乱喊价,找工人不给钱,死了还要烧成灰,不给棺材睡。这他妈什么道理?还要不要让人活?
板板摇头,他再也不去当伟大的建筑工人了。金二鬼子让他伤心欲绝,张老八顾不上这么多,把板板独自扔在江边。张老八心想,板板这是头一回,以后就习惯了,先去找到活再来叫他。
板板呆呆坐在江边,这次发生的事情,让他难以接受,跟他从小所认知的道理发生了强烈冲突。面对滔滔江水,板板的脑子跟着江水翻滚,怪不得老辈们说防城里人就要跟防偷牛贼一样。。
城里人坏啊,金二鬼子,我日你妈!我日你先人板板,我日你祖宗十八代,狗日的生儿子没,生女儿当娼妇……不知不觉中回想起母亲的骂人语言,板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千二百块人民币啊,就这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