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只是看看就让人绝望。
“走!”苏乙一咬牙,和一线天夺路而逃。
身后,密密麻麻的哲彭兵已经把朱进古淹没。
来不及道别,来不及说再见,那一个“走”字,就是朱进古最后的遗言。
七天后。
伤痕累累的苏乙和一线天漂泊到了岸边,两人都已奄奄一息,苏乙甚至昏迷四天了,一直都没醒来过。
“耿爷,我们上岸了,你再坚持坚持,我去找药,找吃的。”一线天费力把苏乙背了起来,自言自语着,踉踉跄跄向海边不远处的那座小村庄走去。
“立ち止まる!あなたは誰ですか?”村口,一线天被两个背着枪的哲彭民兵拦住了。
这一刻,饶是一线天铁打的神经都有些绝望了。
九死一生逃出了江户,又在大海漂泊了七天,好不容易看到了海岸,他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华国,可没想到,又飘回了哲彭!
命该绝于此吗?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一线天惨笑一声瘫坐在地,就要接受这最后的命运。
但他这动作使得苏乙摔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痛苦声音。
一线天的目光落在了苏乙惨白无人色的脸上,原本满心的绝望,突然生出一丝不屈来。
“我一线天贱命一条,死则死矣,但耿爷不能死!就算死,他也该轰轰烈烈,顶天立地,而不是这样的死法!”
两个哲彭民兵呼喝着靠近,来到了一线天身边。
“啊……”
某一刻一线天突然如豹子般飞扑而起,将这两个民兵扑倒在地。
二十余天后,苏乙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头还晕晕沉沉的。
滴答!
一滴水滴在了苏乙的嘴唇上,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嘴唇竟十分湿润,嗓子也没有干渴的意思。
昏暗的光线中,苏乙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洞中怪石嶙峋。
苏乙的头顶上,两个大树杈制成一个简易的支架,支架上挂着一只很大的铁桶,铁桶底部每隔几秒,就会滴落下一滴水来,不偏不斜,滴进苏乙的嘴里。
苏乙愣了一会儿,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没能成功。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被草绳捆绑在地上。
但捆绑得并不结实,用点力气就能挣脱开来。
苏乙看看头顶的“滴水装置”,再看看已经挣脱开来的绳索,心中生出几分明悟,这应该是怕自己昏迷中移动翻滚,所以把自己捆绑住,确保上面的水滴能够准确滴落在自己的嘴里。
苏乙最后的记忆是他和一线天两人在海上漂泊,不用想,这个装置肯定是一线天做的。
做出这样的装置来保证自己能够一直补充水分,这说明一线天是不是不得不被迫离开自己了?
这里到底是哪儿?
自己昏迷多久了?
苏乙茫然四顾。
他发现在他身边还散落着一些药物的包装,和用过的注射器。
拿起药物看了看,发现上面都是日文,是一些盘尼西林之类的消炎药。
“日文?难道还在哲彭?”苏乙皱了皱眉,如果真还在哲彭的话,想在哲彭搞到盘尼西林可不容易,这玩意儿现在比金子都贵。
而且一线天是个华人,他们刚在江户做了那么大的事情,华人的身份太敏感了,更别提一线天还不会说日语。
一线天是怎么搞到药的?
苏乙继续四下打量,他发现自己身上涂满了驱虫防虫的药,不远处还挂着一一个罐子和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布囊。
苏乙挣扎着起来,感觉到自己还很虚弱,头晕得也很厉害。
他取下那个罐子和布囊,发现罐子里装的是清水,布囊里则是一些干粮。
这一定也是一线天留下的。
种种迹象表明,一线天似乎不得不与苏乙分开,于是他在这山洞里安顿好了一切。
一线天去哪儿了?
苏乙就着罐子里的清水吃着干粮。
胃里有了点东西,总算恢复了一点气力和精神。
恢复了一些元气,苏乙起身,小心翼翼向外走去。
这山洞大约五十米深,快到洞口的时候,苏乙远远看到洞口处坐了一个人。
他心中先是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但紧跟着他便感觉到这个背影有些熟悉。
“小韩?”
他认出这是一线天的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
也许是时间长没开口的原因,这一声竟有些嘶哑。
那背影一动不动。
苏乙想到山洞里的那些安排,心突然渐渐沉到了谷底。
如果一线天一直守在洞口,那他有什么必要做出那些他不在也能“运转”的安排来?
不、不会的……
苏乙几乎不敢迈步。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宁愿眼前的背影只是一个幻觉!
但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苏乙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
越靠近洞口,一股刺鼻的臭味就越明显。
这是尸臭,这么浓烈的尸臭,说明尸体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苏乙发出痛苦的呢喃,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终于走到了洞口。
他透过破破烂烂的衣衫,看到一线天斑斑血迹已经干涸的残破身躯,弹孔、刀痕、各种伤口密密麻麻交错,十分狰狞。
他看到一线天已经被蛆虫啃噬得面无全非的脸。
他看到一线天坐在这山洞入口处,孔洞的眼眶正眺望着远方。
他就像是一块磐石,一动不动。
在他旁边的地上,似乎是用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耿爷,我撑不亻……”
苏乙怔怔看着这一幕,呆立良久。
这一刻,他脑海里走马观花,回顾着和一线天经历的一幕又一幕。
他突然感到无比地惊恐,因为他发现自己连一线天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姓韩。
不知不觉,苏乙已泪雨滂沱。
噗通!
他瘫跪在一线天面前,嘶哑哭喊出来:“小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