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瞥见古柳西风两剑,接过木匣好生端详一阵,突然有些不知要如何说自家这位衣钵弟子。分明是经络未曾修补妥当,分明是入江湖以来尝到甜头远逊于苦头,却仍旧是不忘外出归来时节,替自个儿这做师父的挑来两枚打眼观瞧,便是来头不俗的好剑,心思何其细。
“分明乃是个男儿郎,心思却与女娃一般,你小子性情,算是这十几载中,瞧过最为古怪的一人,”以吴霜如今境界,怎又会瞧不出古柳西风二剑来头甚大,剑意内敛,却堪称深厚,虽说不曾知晓曾是谁人佩剑,但不消细想,便可窥探出些许端倪,摇头苦笑叹道,“分明是使剑走江湖之人,最该是无所忌惮,醒时饮酒醉里观剑,可你小子却是心思奇细,倒是比起许多女子念头还要齐全些;但又不可说是知进退懂强弱,明知是同人交手过招,非但占据不得丁点便宜,却还要拼起性命,搭上一身经络,也非要递出剑来试试。但要说你小子愚笨,这般年纪时节,为师浑身上下依仗的也唯有手头两剑,懵懂无智,近乎只是因上苍垂青赠于这份天资,强行冲杀出条血路来,才算是在江湖之中立稳跟脚,故而愚笨之人,你小子也不在此列。”
青衣吴霜眼含笑意望着手头两柄剑光凛冽的长剑,无端笑道,“待到哪日腾出空来,去到北烟泽处,可是得好生同你爹攀谈几句,没准当真是子随父性,耳濡目染出你这么个很是古怪,瞧着又烦不起的小子。”
云仲咧嘴笑笑,指指自己鼻头,“大概是谁也不像,唯独像我自己。”
“出外两载,油嘴滑舌越发病入膏肓,医无可医。”
“还不得亏您老教的好,师父的言语能耐,比起剑术不知要高深多少。”
雨后空山,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师父不曾问起弟子修行有无进境,弟子同样也是不曾说起起,自个儿究竟出山一趟,遇上过多少回困心扰神,只像是市井里头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从皇城泊鱼帮,说到子阴山山鱬,谈笑之间,已然将这两载之间事,尽数道来。
倒是不远处的颜贾清偷来一坛云濯,瞧着对坐饮酒扯皮的师徒二人,轻轻撇了撇嘴,将那尾狸猫揽入怀中,挨过三五下抓挠过后,终究是跳脚骂将出声。
云仲也不曾隐瞒,直说是遇得机缘,经络大抵已然重塑,但却是喜忧参半,如今丹田又是抱恙,恐怕一年半载之间,照旧递不出像样剑气,更是不见得能将境界提入三境,百般忧扰之下,还是将颜贾清那条黄龙接下,如今已然习得其中六成本事,虽不见得可依此横行无阻,但起码亦可护自身无忧。
对此吴霜只是略微思索过数息,便是爽快点头,言说这颜贾清来头莫名,但身在南公山几载之间,除却醉酒垂钓之外,亦是不曾有半点古怪举动,难测其心意,不过大抵也并非什么心怀叵测之辈。少年一时不解,吴霜却只是笑言,可曾见过那等心怀叵测之人醉后胡言乱语,既是酒瘾奇大,且时常胡言乱语藏不住话语,多般也坏不到哪去。
“知晓你小子不乐意,觉得此乃是外物而已,剑客就该是除却腰下马与身后剑之外,无牵无挂不屑什么外道的能人,除却一剑在手,理所应当不该用偏门手段,但谁说只管耕田之人不会除虫的?何况你小子如今这修为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抬至三境四境,依靠黄龙,若能令师父我放下些心,又有何不可。”
少年神情一时古怪。
“想想我当初那剑仙名头,再想想跑去那处小镇之中心甘情愿支起个茶摊,搁在寻常修行人身上,估摸着都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可老话怎么说来着,技多不压身,一位通晓剑道,且阵法修行有成,再添拳法过人的修行人,论生死的时节,手段层出不绝,就是比单独练剑者强上那么一线。”
“专心虽好,但也无需只重一处,而抛却其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