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听出,这正是文忠烈公《正气歌》的前序。
就在甄焕斗的第一句之后,堂内的应合之声,就已此起彼伏:“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
他们的声音逐渐汇成一股,那数千人的浩气,也逐渐汇聚为一,并与在场五位大儒并气连枝,如紫金天柱般的横亘于天地间,摇撼星河!
权顶天的眼中,也现出了一抹亮泽,抬手间一枚古铜色的关印飞起,冲凌至长空中,竟将此地数千人那欱野歕山,倒海移山般的峥嵘烈气凝而为一,并化为车轮大小,往那巨大的黑色刀芒轰撞过去。
这一撞,天地摇动,无数的光影,显现在高空之上。被李遮天刀意遮蔽的星光,月光,都开始显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李轩也同样在随众人,口诵着正气歌:“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於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他耳旁响起。
“主人你快逃,现在就走,不然就晚了!”
李轩愣了愣,才认出这是问心铃的器灵素心的声音,他随后就皱起眉头:“为何要逃?”
“现在不逃的话,我就得疯掉,我顶不住,我也不想再疯一次。你是器主,我的主灵依附在你身上,还有一线恢复的机会,不然的话,谁都救不了我。”
素心的语中,饱含慌张:“还有,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一旦被他看见了你写在铃内的字,一定会对你感兴趣。几十年来,这事件使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他手中,成为这人攀升刀道的踏脚石。”
“这用不着吧?”李轩抬头看了天上的古铜大印一眼,又看了看身燃赤火的权顶天。
“没有用的!当初的薛岳,可是二十八岁就已跻身到半步天位的境界,可还是被李遮天得逞了?”
素心一身嗤笑,语含不屑:“权顶天是很厉害,可他还及不上你那个女友的父亲。他忍到现在,无非是要借助这里数千监生的悲壮烈气,还有自己的官身权势,他江南大儒的名位,以自身拥有的‘势’来压制李遮天。
可刀魔李遮天不但刀法已经接近于通神之境,更精通符阵之道。他如果那么容易被压制,朝廷与六道司,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拿他无可奈何。今日李遮天,一定是有备而来。”
果然就在她语落之刻,这国子监的六个方向,忽然都冲起了滔天气柱,与李遮天神意交合,形成了六把巨大黑刀。并以六合之势,围绕住了国子监。
“以势压人?你等也配!”
问心楼顶的李遮天冷冷一笑,他此时甚至已再懒得看明经堂一眼。
那天空中的星光已再次遮蔽,黑色的虚无刀芒,不但变得深不可测,更蒙上了一层血气。反倒是那古铜大印,此刻竟现出丝丝裂纹。
同时明经堂中,有两位监生毫无预兆的,就被黑色刀痕斩成两段。
“都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李某每三息,就将在这明经堂内择二人斩之,直到将你等尽数斩绝!”
这一瞬,在场至少一两千人的脸上,都显露出惊慌之色。他们口诵的正气歌,开始夹含颤音,透体而出的浩气,也变得驳杂不纯。
堂中的童,林二位司业,还有那德雅居士方明与敬园先生孔修,不由互视了一眼,然后他们的神色,都开始发白衰败。
此刻四人虽未像权顶天那样燃烧赤火,却都在以自身命元来维持局面,止住那空中青铜大印的溃散之势。
“这便是李遮天的‘势’,数十年间转战天下,所向无敌,斩敌数万凝聚的无上凶威。他也最擅以言语挑动瓦解人心。”
素心的身影,直接以三寸小人的形态,显现在李轩的肩膀上,她的面色苍白:“快逃”
可素心的语声却戛然而止,只因她发现,李轩周身上下的法器,都在发着光辉,与盘亘此地的浩气,交相应合。
“你想做什么?”
这个家伙,怎么穿了这一身蕴养着浩然武意的法器?
“不能逃!”
李轩遥望着问心楼上的那个身影,目中现着异泽:“岂不闻两军阵前,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且这位如果真的游刃有余,不会用上这种方法来瓦解人心。”
素心哭笑不得:“人家只是懒得费力而已。”
“可我如现在逃了,还有什么脸面当这理学护法?”
李轩将神念放开,仔细感应辨识着:“放心,我也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送死。我感觉得到,此间众儒生的壮烈之气还在,堂皇浩大,无人能当。只是权祭酒受条件所限,未能将之完全激发,也没法将之合归为一。这一战,应该还有机会。”
素心不禁失笑,心想权祭酒做不到,那么你就能么?
“我记得素心你说过,我只要舍得元气,就可调用虞子与诸位前代护法,留存于问心铃中的护道之力?”
李轩没等素心的回复,就在袖中握住了‘文山印’,同时以意念发问:“能做得到吧?小家伙?”
他与‘文山印’的器灵接触不多,可后者的回应则无比的激烈,整个印身,都在颤动不休。
素心微一愣神,注意到此刻李轩一身浩气,不但已化为纯金之色,更是如无止境的喷泉般冲涌出来。
他脑门上则像是写了四个大字舍生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