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老去是什么滋味?
李贤看到自己的儿女满堂,看看自己头上钻出来的一两根白发,可能会哀叹自己老了;贺兰烟只要一盯着镜子,就总能找到脸上头发上的瑕疵,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至于李令月这种还没有出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喜欢没事嘀咕又长了一岁……因此,对于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庆贺六十大笀的武后而言,她更能体会到时光的威力。
即使她站在李治身边的时候,仍然宛若四十妇人。尽管当儿孙满堂欢声笑语不断的时候,得到的从来都是祖母不老的评价。尽管油嘴滑舌的李贤一直都说什么母后是最年轻的,或者再加上什么青春年少永不老之类的戏语。然而,仅仅是从自己在梳妆打扮上花费的功夫,她就不无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可避免地老了。
“陛下,陛下!”
一个兴冲冲的声音打断了武后伤年华的思绪,抬头一看,却只见是上官婉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中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卷轴。见此情景,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都已经三年了,可这丫头偏生就没什么长进,永远是笑呵呵风风火火,根本不像是老成持重的老上官的孙女。说起来,三年前上官婉儿跑来毛遂自荐的时候,她还真以为是开玩笑。
对武后的嗔怒或无奈,上官婉儿早就看得多了。想当初她就是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伴读,这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对这位赫赫有名地太上皇后没有那么多惊惧,即便是武后站在旁边,她草诏的时候依旧能够一蹴而就,且词采华茂,远非寻常中书舍人能及,所以如今武后的制敕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陛下,这是并州送上来的文书。说是要修陛下的祖陵;这是来自琼州的急报,说是天现祥云,水中珠贝惊现五彩颜色……”
上官婉儿把手中地公文一样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旋即一桩桩一件件仔仔细细地解释了起来,可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刚刚去政事堂的时候,她碰见了好几个刚刚入朝为官的进士,瞧见他们盯着自己地绯红官袍不放,她心中有一种异样的自豪。
生作女儿身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能当官!说不定有一天,她能像母亲戏语的那样。舀秤称量天下!这和野心无关。她只是每每读书看到那些薄命的才女就扼腕叹息,至少,她觉得李贤某次开玩笑时说的话让她异常有触动。
所谓才女薄命,不过是因为那些女人恰巧生不逢时,她既然生对了时候,那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埋没了!
“婉儿?”
武后叫了两声,见上官婉儿只顾着絮絮叨叨地解说,知道这丫头必定是又走神了,不觉异常好笑。她从来便欣赏有才华的人。与其说因为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方才另眼看待,不如说是因为其挥洒自如地才华。
当然,上官婉儿地小心思她也看得一清二楚,比如说李贤每次来的时候,某人总要仗着是徒弟嬉闹一番。那种隐藏在玩闹下头的女儿心她又怎会看不见?
只不过。男方女方都不急,现如今李贤又是儿女最多的。她这个长辈也就没什么好急的。上官婉儿比她亲自提拔的那些中书舍人更管用,而且又是女子,不用担心有结党营私的危险,可谓是最可靠不过了。每每想起上官仪来见的时候,用那么一种异样的目光瞧孙女,她就觉得一种发自内心地得意。
当初那点小芥蒂已经都过去了,上官仪都退休了,他的孙女又成了她的心腹,从这一点来说,她赢得漂漂亮亮干净利落!
于是,武后很快就把年华老去的担忧抛在了脑后——事实上,对于这一点,她从来都比李治豁达。毕竟,她一直注重养身之道,而母亲杨氏也是活过了九十高龄,她只要惜福养身,纵使长命百岁也未必不可能。瞧着儿子孝顺,她这些年陆续甩掉了不少政事,只把最重要的人事大权死死捏在手中。在贤妻良母之外,她仍然是大唐至高无上地太上皇后,这一点是绝不可忽略地前提。
李贤悄悄溜进大仪殿的时候,看见地就是武后若有所思,上官婉儿怔怔发呆的情景。他自己也是心中有鬼,此时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犹疑,却不料这时候有人在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回头看到是阿芊,他连忙低声打了个招呼,冷不丁却瞧见她鬓角露出的苍苍白发,一时之间更是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