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脸色微微一变,摇头道:“我们没有人证物证,猜测无益。”
陈玄丘却是个眼里不揉砂子的性儿,继续问道:“是不是你大哥二哥?”
殷受的脸色难看起来。
陈玄丘道:“你是大雍王太子,能有什么仇家?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他们才有对付你的理由吧?毕竟,一母同胞,你还比他们小,可你却做了太子,他们不会服气。”
殷受露出痛苦的表情,道:“陈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陈玄丘肃然道:“受受,你有时候性情太优柔了。我从不觉得血缘这东西,应该成为桎梏一个人的理由。血缘是天生的,你选择不了它。如果有血缘之亲,却待你如寇仇,那就是寇仇,何谈血亲?”
殷受目光有些湿润,低声道:“我纵然舍得下对他们的亲情,我母后呢?都是她的亲骨肉,她舍得哪一个受伤?”
陈玄丘苦笑道:“这倒是了,令堂就是他们的‘人质’啊,可你若一直不想让令堂伤心,那就只能对他们一次次忍让,什么时候才是头儿?也许下一次,你就……”
殷受黯然道:“我知道,父王也很愤怒,本想严惩他们来着,是我苦苦劝住了。”
殷受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让母后以泪洗面。再者,终究没有凭据,如何深究呢?这次他们计划周全,却还是失败了,我相信,父亲之后也会敲打他们。他们以后应该不敢再用如此过激的手段……”
陈玄丘轻轻摇了摇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抵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家人之间的事,牵扯到太多非理性的东西,哪儿能简简单单以是非对错来决断呢。
娜扎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却是都听明白了。
“是王子启和王子衍设下的杀局?王太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心慈面软了,换作是我,只要你想杀我,我管你是谁,一刀杀了干净!婆婆妈妈!”
小娜扎杀气腾腾的样子,让陈玄丘看了好笑,忍不住屈指弹了他一个脑锛儿,笑道:“就你话多,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哎哟!”娜扎捂着脑袋,气恼地看向陈玄丘,有种想要跳起来踹他一脚的冲动。
可是娜扎忽然想到幻境中,他碎了一条肩膀,断了一条腿,浑身浴血,还死死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顿时心又软了。
娜扎揉了揉脑袋上的双丸子发髻,想想还从来没人弹过他的脑锛儿呢。
他在上界时,那是何等庄严的氛围。在陈唐关李家,又是个不招李总兵待见的小少爷。
不过,他在外边游玩时,倒也见过别人弹脑锛儿,好像只有极亲昵的朋友之间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样一想,娜扎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好像……还有一点小欢喜。
殷受强作欢容,道:“好啦,这件事,我会妥善解决的,我们回府吧。”
鱼不惑大喜:“可以开饭了么?我们走!”
一群人往宫外走,刚刚出了宫门,正要过金水桥,迎面便走来两位高冠博带、高齿木屐、腰佩玉绶,形容庄严的公子。
其中一人年过四旬,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另外一人年过三旬,倒是带着些笑吟吟的表情。
殷受一见二人,眉头便是一皱,但还是站住身子,微微拱手。
那两人走向殷受,形容高瘦、相貌奇古的四旬男子向他长长一揖:“启,见过王太子殿下。”
另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也是微笑长揖,道:“衍,见过王太子殿下。”
殷受倒不想摆谱,可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只能让人家先行礼。
待二人见过了君臣之礼,殷受忙还礼,这才用了家常称呼:“大哥,二哥,许久不见。”
王子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不可许久未见么,听说你游历天下去了,我们却要拘于中京,哪儿也去不了,想见你王太子的尊容,也见不到啊。”
王子衍忙道:“大哥,你呀,就是冷面热心,关心三弟的安危,也不能好好说话,这要是不识好歹的,还以为你是对太子殿下有意见呢。”
殷受尴尬地一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二哥言重了。”
这货的纠结症又犯了,只要面对自己关心的或在意的人物,他就各种纠结,生怕一个不慎,让对方产生不好的感觉。
王子衍笑了笑,袖着双手,对殷受道:“太子是国之储君,学习治国大道,向朝中贤臣请教也就是了,何必要游历天下呢?这是不信任公卿大臣呐,还是说就是为了摆脱束缚,四处招摇呢?”
“太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士大夫中有人这么议论呐,你可是储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该有所注意,不能落了人家话柄儿。”
鱼不惑急得团团乱转,到底还开不开饭了?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的废话,想吃点东西就这么难么?
王子衍见殷受脸色难看,笑的更愉快了:“二哥这也是关心你呀。我刚才听说,太子遇了刺客?你看看,你堂堂太子,哪来的仇家?还不是因为你游历江湖,尽结交些不三不四的匪类,这才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嗖”地一下,一记粉白如莹玉的小拳头从殷受身后冒了出来,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了王子衍的鼻子上。
王子衍脑袋一仰,“哎哟”一声,登时鼻血长流。
紧接着,他肚子又挨了一脚,一下子摔在地上。
一个俊俏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年轻人,跳出来骑在王子衍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就“啪啪”地扇起了他耳光。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你个阴阳怪气的狗东西!你这么会阴阳怪气,你怎么不进宫当寺人呢?王太子为什么遇刺,你心里没点数啊?啪啪啪……”
打人的,当然就是我们的英雄—――小娜扎。
天地良心,这次娜扎真不是有心给陈玄丘找麻烦,他是真的看不惯这两个人模人样的狗东西。
先前那五次刺杀,何等凶险,他差点儿丧命其中啊!
他前世在天界,如今在人间,两世之中,都欠缺人情世故方面的历练。
就他那肆无忌惮的性子、爱憎分明的脾气,这种挟枪带棒、笑里藏刀的话儿,他能受得了?
所以,殷受还在陪笑,想着不与两位兄长逞口舌之利,等他们说高兴了自然会走。娜扎这厢已经忍不住了。
“砰!”
娜扎的小拳头打在王子衍一只眼睛上:“你笑,你笑个屁啊!你们两个狗东西,一看就是他最阴,你最坏。你笑啊,你继续笑啊……”
王子衍一只眼睛乌青,呜哩哇啦地说不出话来。
殷受大惊,又开始纠结了:
我要不要拉开他们呢?我不拉,二哥一定以为是我授意的。 可我要是拉开,娜扎明明是替我出气,未免显得我太不讲义气。
我该怎么做,才能两全齐美,让二哥和娜扎都不误会我呢?
殷受就跟推演军棋似的,不断纠结起来。
陈玄丘抢步上前,一脸惊讶:“哎呀,你这孩子,刚刚被刺客吓了之后,就有点失心疯,这怎么……怎么就开始犯病了呢?你不要再打啦,那可是王子啊,你看你打得,一只眼乌青,多不好看呐!”
娜扎一听,对啊!还有一只眼睛呢。
于是,他攥起小拳头,冲着王子衍的另一只眼睛,又是狠狠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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