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讶然看去,就见八名侍卫,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那木架子下边有座儿,上边裹着七八匹青布,罩得严严实实的。
亏得姬侯这宫殿门楣高大,否则都抬不进来。
“小心些啊,别磕着了,蹭坏了一点儿,我剥你的皮!”
冯贞不断地碎碎念,待那大木架子抬进殿来,稳稳放下。大司徒又像轰鸭子似的赶起了围拢过来的众大夫:“去去去,都闪开,别靠那么近,碰坏了你陪得起么,走开走开。”
冯贞把人都赶得离那木架子一丈多远了,这才跑过去,从那木架子下边的横隔中取下一根长杆子,把那青布一匹匹地小心挑到板壁后边去。
众人看清了那板壁,顿时一片哗然。
那上边,分明是一块块两尺见方的纸张,每一张纸上,都绘着山川地理图和注释。
无数张同样大小的纸张,全部拼凑在一起,居然是一张完整的天下舆图,各图之间无缝连接。这还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那地图之详尽,令人发指。
要知道,就算是到了唐宋时期,地图都简单到了极点,这儿画几笔代表一座山,那儿画一道浪线代表河流,中间画个小圈圈表示城池,这就完事了。
这山必是大山,这河必是大河,一路还要经过多少河流山川,具体道路如何行走,城池相距究竟多远,路上有无小城小镇,一概没有标示,可这幅地图上,这一切都详尽无比。
众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大司徒冯贞拿杆子盯着,谁敢靠的太近了,怕那人喘气儿喷到地图,冯贞就拿杆子戳他。
清朝中期,周培公做了一副详尽的天下舆图,临死献与康熙,康熙激动的亲自为他守灵,更何况是如今一个时代。
旁人就算想做这样一副图,既没有相应的知识、没有相应的绘图经验,也没有可能进行如此浩大的一项工程。这样的一副地图,不管用于政治、经济、军事、民生,其价值都不可估量。
姬侯站在舆图前,激动的浑身发抖。
一个大臣激动地道:“啊!我看到姬国了,在这儿,在这儿,快看快看。”
“我也看到了,好详尽。原来清凉州在这,冀州城在这,岐州在这……”
“啊,原来姬国离中京这么远啊,我知道要穿过虞国、芮国,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我去过中京的,可我没想到,原来路途方向是这样子走的啊!”
姬侯踉踉跄跄地扑过去,看着姬国版图,不禁老泪纵横:“原来,原来这就是我姬国列祖列宗治理了四百多年的地方,原来它的样子就像一只海螺,栖息在西海边……”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不要再看了。”大司徒冯贞冲过来,宝贝儿似的用杆子开始往下钩布帘子,把那地图重新盖上。
姬侯也明白过来,赶紧道:“快快快,马上把宝图送进寡人的宝库,不不不,寡人亲自去!”
姬侯像个老守财奴似的,哆哆嗦嗦地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举起最粗最长的那一把:“快快快,快把这宝图搬进寡人的宝库。小心些啊,别磕着了,蹭坏了一点儿,我剥你的皮!”
姬侯叫宫廷武士接手,把那一架地图抬起来,朝也不上了,大臣也不管了,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宝贝地图,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奔后宫去了。
后宫是国君妃嫔居所,外臣不便跟去,姬侯一走,留在殿上的众大臣面面相觑一番,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大司农龙渊和大司徒冯贞身上。
大司农龙渊浑身颤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大司徒,得罪了!陈子乃我大司农府的人,此事前日便已定下,满朝文武都可作证!”
大司徒道:“少废话!他是我的!”
龙渊怒道:“冯贞,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姑祖母嫁予我大伯。论辈份,老夫还是你叔父辈儿的呢!”
“哈哈哈,你就是我祖翁的亲兄弟也没用,陈子是我的!”
“你敢强取豪夺,老夫就跟你拼了!”
“陈子是我的!”
“气煞老夫也!”
龙大司农怒不可遏,一记老拳就向大司徒冯贞打去。
冯贞退了一步,他身边虞人莫正阳赶紧陪笑架住龙司农的拳头:“大司农息怒,您要是偶尔借用一下陈子,我们司徒府也是肯的。”
“我呸!陈子是我的,你司徒府怎么不偶尔借用?”
龙渊一巴掌就烀到了莫虞人的脸上,对他不用客气,他官儿小。
黄大夫和王大夫为了争谁才是发现了陈玄丘这个大贤的人选,把官司都打到国君面前了,可是由始至终,国君都没顾上理会他们两个。
这时一瞧大司农和大司徒大打出手,众大夫纷纷上前相劝,大司马魏岳挺着高大的身躯站在中间左撑右挡,拦着两个着急拼命的白胡子老头儿,心中的不愤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黄大夫摇了摇头,沮然叹息道:“哎!当日我就说,他陈玄丘是红颜祸水,想不到一语成谶。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争了,现如今,哪还轮得到你我相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