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半真半假地道:“因为好奇。”
她的确是好奇,想知道那具尸体是不是师父。
故而这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听上去半个颤音也无,再真不过。
祁远章相信了,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奇。
府里几个姑娘,不管性子如何,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样子。可小五这孩子,却越瞧越是古怪。明明她过去,不这样……
祁远章皱着眉:“你好端端地看什么尸体,不觉得骇人吗?”
太微木着脸:“当然骇人了。”
死人不骇人,难道还能喜人不成?
她一板一眼地道:“飞贼不少见,女飞贼可不多,何况是被悬尸城门口的,骇人也值得一看不是吗?”
祁远章眉头一舒:“你说的倒是也没有错。”
太微举起扇子扇了扇风:“至于为何不带人,这带了人,不就谁都知道了。您觉得,是崔姨娘会答应还是祖母会答应?”
祁远章瞥了她一眼:“你倒是老实。”
太微笑了下:“不是您让我老实交代的?”
祁远章道:“那我让你老实呆着不要出门你怎地不听?”
“这回听见了。”太微笑得很淡。
她出门的事,他既然是知道的,那在没有弄明白他是如何知道的之前,她绝对不能再贸然行事了。
不过……
他知道她偷溜出门的事,那知不知道薛怀刃送她回来的事?
思及此,太微愈发得笑不出来了。
祁远章看起来倒像是挺高兴。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提及薛怀刃一个字。
父女俩沿着长廊走了半天。
风中不断地传来蝉鸣声。
祁远章边走边轻声嘀咕:“这知了吵死个人,该叫人粘了才是。”
太微沉默着,听见“死”字,忽然想起了母亲说的他被斩杀于太和殿的事,忍不住问道:“您如今,后悔吗?”
祁远章一愣:“你说什么?”
太微又问了一遍,而后道:“这样的人生,您后悔吗?皇上虽说看重您,可这份看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人心里都清楚。”
她这话说得僭越又过分。
可祁远章却并没有不快。
他脸上流露出的神色,是隐隐的怅然。
良久,他才说了一句:“有什么可后悔的……”
“选择做了,便是做了。自己做的决定,便是再糟,也不该后悔不是吗?”
祁远章转过脸,定定望着女儿:“我不后悔。”
午间的风,带着夏日的热烫,像是一团火,吹拂过面颊。
太微忽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不后悔吗?
他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吗?
母亲梦中所见的那个不肯变节的男人,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当真是一个人吗?
太微没有答案,也永远不可能会有答案。
她只知道,他如今是个许多人厌恶憎恨的一大谄臣。
他将来,会死在复国军的手下。
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酸涩难忍,竟是一路酸到了鼻子,酸到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