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又说:“按理说,你该当听从和尚大哥的话,出来做官的”
高小三无言以对是啊,按理说他是该做这个官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高家,这都会带来数不尽的好处可是……
他娘见他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也就不再劝说了她的见地只有这么多,能说的道理也只有这么一点,其他的话哪怕她不说,丈夫的心里也一定很清楚既然他直到现在还犯着犹豫,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不过,既然丈夫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该当找个比他多见识比他广的人来帮他参详一番她马上想起一个人,就说:“蒋先生不是今天不是在庄上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问一问呢?”
蒋抟?
高小三想了想,立刻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和蒋抟都是货栈的股东之一,而且占的股也是一模一样,都是一成,这让他们的身份比较地平等而且蒋抟是个热心肠的人,只要自己上门央告,蒋抟无论如何都会帮忙;即便帮不上,也必定要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为什么帮不了更重要的是,他和蒋抟比较谈得来虽然他说的是买卖和生意上的具体事例,而蒋抟关心的是并非“经世济民”的所谓“经济”,但两者有不少的共通之处,这一点无疑拉近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他找到客房的时候,蒋抟正拖了一条躺椅在院里乘凉看到他不期而至,蒋抟一边给他让座倒茶,一边对他说:“公度老兄去看他闺女了我正说一个人呆在这里有点孤寂无聊,恰好你来了”
高小三客套了几句,很快就把自己的来意挑明了
蒋抟拿着一把蒲扇,东一下西一下地赶着蚊虫,没有马上说话既然高小三都明说了拿不出决定,那他就得仔细地帮忙思忖一番了不过,仕途这种事情三言两语地根本说不清楚,其中的沟壑坡坎,有时候比高小三这趟出海的经历还要险恶倍既然高小三诚心诚意地求他帮忙,他就必须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高小三看他良久都不说话,忍不住就问起一个埋藏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蒋大哥,你在和尚大哥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怎么……这个……”他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有点伤人他一时倒不好措辞了
蒋抟倒是无所谓他知道高小三问的是什么,便笑着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八品的小官吧?”高小三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据他所知,蒋抟跟着商成的时间并不比孙仲山和钱老三他们短多少,可孙仲山如今是开国公,钱老三也是开国伯,别的人不是将军就是校尉,怎么只有蒋抟是在原地不动呢?
蒋抟笑着说:“他们那是拿性命拼来的封爵和勋衔,我一个出身的官员,哪里能跟他们比较?”又说,“人跟人不同我自己是没胆量上阵厮杀卖命的,就只能呆在衙门里慢慢地熬资历了”
高小三更不懂了晚上时在酒桌上,蒋抟还说起去年在端州守城时的辉煌战绩,并且给大家传看了他挂在腰间镇邪的那块撒目金牌,难道金牌是假的?或者是蒋抟喝醉了酒夸大了自己的战功?
蒋抟想了想,说:“其实,前年督帅也问过我,愿不愿意弃笔从戎我这人没胆量,就没答应”他停下里的蒲扇,垂下眼睑盯着被灯笼映照得昏黄的地下,唆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解释说,“让我自己上阵杀敌,我是绝不会罗嗦半个的一一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只不过,我这人没胆量指派别人去死你知道的,再小的军官都要指挥下的士卒很多时候,明明知道那是个死地,却必须派人上去;这一点我怎么都做不到一一我没有指挥别人蹈死的勇气”
高小三一下就不吭声了
他显然也不具备这种勇气他不是没和山贼面对面地动过刀枪,也不是没有指挥着货栈的伙计帮工和土匪性命相搏,因此他觉得自己并非是个胆小怕死的人但那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大家的命,才不得不这样做可是,在明知是必死的情况下,还教他指挥着别人去赴死,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他决定了,回头就告诉和尚大哥,他不想做什么军官
象他这样骨里懦弱的人,或许做买卖求财才是最适合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