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表的越国公府在常乐坊正街。他假督燕山虽然不及半年,但麾下将士接连取得黑水城、燕山东和穷山三桩彪炳功勋,风头一时无两,在军中的声望更是扶摇而上直追萧杨。兵部原本提议,授上柱国的勋衔、袭九世开国公的极爵殊荣。只是要为他的今后做打算,提前给他留下进步的阶梯,提议才被宰相公廨驳回;最后只是晋了柱国,另封七世越国公。既然勋爵上不能体现他的功绩,就只好在其他地方做文章。这座越国公府是在宪宗年间一位亲王的旧邸上翻修而成,器量格局都极尽大气辉煌,占了大半条街的两人高乌墙上青砖成脊铜瓦为檐,两丈六尺高三楹门楼上,左楹题着“旷世功勋”,右楹书写“气吞玄朔”,中楹副匾“绝漠横行”之下,才是四个镏金大字的正匾。
越国公府
门楼下四扇乌漆大门紧闭,四根顶梁柱前各站一位绿袍军校,单手压着腰刀柄目不邪视,钉子一般矗立不动。阶前的两樽新雕石兽更是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正正契合着府邸主人的将军身份。
商成在府门不远就下了马,却没在这里停留。再走几步便是郭府的仪门,李奉趋前几步,先去仪门前通报。
薛寻也跟着下车,吩咐车夫随从先回去,自己走到商成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做出一付与商成一同前来拜访郭表的模样。这样,就算外人看见街边停着三大车礼物,也不好擅自妄言商成屈尊降贵跑来拜望郭表一一焉知这三车的礼是不是送与他薛寻的呢?以他与商燕山的交道,几车散杂礼物也不算是太过贵重吧?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这种心思不过是掩耳盗铃一相情愿罢了。文武殊途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又不沾亲带故地,他一个六部侍郎绝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跑去柱国将军家送礼。但他想的只是帮商燕山一个小忙。要是有人拿这事说嘴,商成可以搬出他来作个“挡箭牌”。
如今的郭家可是非同凡响。尤其是前几日掖门演武之后,过去的军中同僚旧部纷纷登门拜访,差一点就把郭家的门槛踩破,初四那天晌前午后,前来拜望越国公的车马更是铺摆出整整一条坊街。如今又有人带着礼物来拜谒,街上的行人闲汉就纷纷停下脚步,立在道旁街边对薛商二人指指点点附耳窃语。眼下又正好赶上衙门刚刚散衙,下衙还家的官吏车马来来往往,其中认识薛寻的人也有不少,看他堂堂六部第一侍郎,却陪着个相貌陌生形容丑恶的年青人站在越国公的家门前,不用问,肯定又是哪家高门里的后生晚辈来走郭表的门路;也是驻马停车地远远瞧着。内里也有人与薛寻相熟,找着籍口过来拱手问候,拐弯抹角地打听商成的来路。
就在薛寻哼哼哈哈地和熟人打招呼的时候,仪门一敞,一个管家服色的人领着七八个仆役一溜小跑着出来,拿着笤帚从大门到石阶再到阶前的漫地青砖一路地清扫下来。随着吱吱嘎嘎的门轴转动,四扇紧闭的大门缓缓向两旁敞开,郭表头戴乌纱幞头身穿玄青夹袍,领着七个穿戴整齐的青年人,早已经候在门槛内秉手长揖作礼;待大门彻底敞放,郭表跨出门槛,在石阶上再次长施一礼;也不等商成还礼说话,疾步趋下石阶,又是双手秉额长揖作礼……
从郭府的仆役净阶时开始,周围看热闹的人就渐渐停了议论。人人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凝神注视。待到越国公府四门大开,郭表亲率子侄奉礼迎宾,人群里气息陡然一窒,随即就是嗡地一声大起议论。究竟是什么样的尊贵人物,才能使声名日隆的越国公启开中门降阶相迎?何况由头至尾越国公就没有抬头,显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心中惟怕举止失仪冲撞了来人一一前两日萧老帅和鄱阳侯先后来访,也不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呀?而且那时也只是在仪门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