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硝子的命令下，薇奥拉被三个小人偶——带着三分胡闹、三分玩兴、三分幸灾乐祸与一分亲密接触的尝试地——强行按进试衣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悬在房间门口的帘子不断晃动着，雪月花三姐妹和硝子都期待地看着。

终于，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撩开了布帘，一抹朦胧的白色身影轻轻移步而出。

雪白的长发瀑布般流泻到膝头，头上戴着装饰有红蓝两色缎带的发箍，一缕俏皮的发丝在头顶上翘起，身着一件华丽的白色披肩与洋装连衣裙，和发箍一样装饰着双色缎带，披肩的领口处打着领带，边缘和裙摆都点缀着蕾丝褶边，裙下纤细的小腿包裹着白色的丝袜，脚踝处系着白色的蝴蝶结，极致端庄与优雅，仿佛是天国向人间投下的第一道曙光。

“好、好漂亮……”

“这真的是薇奥拉姐姐？”

“好闪呀……”

三个小人偶张口结舌，硝子手中的烟斗也掉在了地上。

尽管薇奥拉在穿着灰色法师袍的时候，就已经足够美貌，但谁也没想到她在换上这一身衣服之后，竟然会惊艳到如此地步。白色的辉光驱散了灰色的阴霾，法师身上再也不复那仿佛被漂白的黑暗一样——没有色彩的色彩。

“我穿着这一身，会、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银龙少女的面庞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轻轻地揪着裙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衣服，有些羞赧和拘谨地小声求取着评论，“果然我还是换回法袍比较好吧？”

“哎呀？换了衣服之后似乎连性格也微妙地改变了呢？原来小薇奥拉还有这种设定啊？”硝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捡起地上的烟斗，掩饰般地眯起眼睛打量着罕见地露出小女儿神态的薇奥拉，“哎呀哎呀，难道小薇奥拉其实是个傲娇？”

“这个和傲娇没有关系吧？！”银龙少女涨红了脸大声斥道。

“咦？没有吗？”硝子故意装傻。

“没有啦！”

“呐，小薇奥拉。”硝子突然收敛了笑容，平静地低声询问道。

“什么？”

“那个赌，还记得么？”硝子低眉浅笑。

“……记得。”薇奥拉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颔首。

“那么，你对我，想说些什么吗？”

长久的沉默。

少女转头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三个小人偶。宛如最寂静的黑夜一般的眼波逐一从三姐妹的面庞上扫过。

心里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泛开，汇聚成溪流，湖塘，江河，汪洋，冲刷着法师内心中的礁石。

这是生活在造魔法的反了，这是那无意义的儿女情长在对穷究多元宇宙间一切奥秘的雄心发起攻诘了，这是“人性”在叫嚣着想要在法师冰冷的黑色长袍中寻求一丁点立足之地了，这是一种生命中初次经历的体验在激荡着少女的内心了。

法师是将魔法当作工具的人，法师是将魔法当作信仰的人，法师是将魔法当作责任的人，法师是将魔法当作道路的人，法师是将魔法当作毕生追求而可以忽略其他一切的人。

但是没有人生来即为法师的。无论在她多么幼小的时候就成为了这奥术之道上的追求者之一，但是没有人生来即是法师的。倘若把人生比作一部影片，那么成为法师之后的胶片，与成为法师之前的胶片，无疑是会被一个非常明显的分镜所隔开的。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充满了这种冷漠呢？

在第一次试着让自己的脑袋里充斥着那些魔法符号的时候？在第一次自以为只要泯灭掉所有的人性，摒弃掉所有的感情，忽略掉所有除了魔法之外的事情，就可以穷究这魔法的奥秘？

自己是为什么要穷究这魔法奥秘的呢？为了探索而探索？法师究竟是魔法的主人，还是知识的傀儡？

银龙少女再次审视着面前的三个小人偶，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她们是人偶，没错，可是却有着丝毫不输于人类的鲜活与生命。一个小女孩就是一个大麻烦，她们的行为完全不可预知，就连最深奥的法术原理也无法解释一个小女孩儿的心血来潮所做出的事情——她们可能在做这件事之前、之时和之后都不会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和为什么要做。

在成为法师之前——

薇奥拉首先是一头银龙。

银龙是所有巨龙之中最快乐、温和、善良而宽容的一种，它们的贪婪、自私、傲慢与占有欲比自己的同族都少上一半甚至更多，虽然薇奥拉在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成为了孤儿，在通过某一扇不知名的传送门流落到印记城，被a收养后，在这诸界的笼子中逐渐失却了银龙的天性，但她的血管中依然流淌着这一族的血液。

薇奥拉还是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