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之冷笑了一下。

回到南城的那一天，这个男人就跟着沈文国一起，见过他了。

沈文国之所以带着他一起，只是想要从他身上拿过一笔财产，拿过一笔财产支付给禾口家族，让禾口家族可以为沈家卖命。

然而。

谁能够想到。

沈家做的一切，全部一切都在帝家人的监控下。

一举一动。

全部都被帝家，盯得死死的。

程凯之不明白的是。

这个男人的身份，怎么就可以隐藏得这么好。

沈家人，为什么就会这么信任了，这个男人。

信任这个男人……仲钰榕。

才和沈家五公主举行的婚礼的，仲钰榕。

“因为，我就是仲钰榕。”仲钰榕似乎看透了程凯之的心思，他也不再隐瞒。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

程凯之眼眸一紧。

当然不可能相信。

毕竟，仲钰榕确确实实是仲家的长子嫡孙，这一点，不只是沈家人自己查过了，他也帮沈家人查过了，因为确定仲钰榕的身份，所以沈家才会这么毫不忌讳的给予信任。

面前这个男人，不可能是真的仲钰榕。

“你猜得很对。”仲钰榕似乎是看出了程凯之的心思，“我不是真的仲钰榕，真的仲钰榕在前段时间刚死，就是在燕四接我回来，差点被你的杀手发现的那时，死的。而我回来，就是等着以仲钰榕的身份，出现在南予国。”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和仲钰榕完美复制，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那是因为，从我出生不久，就已经在规划我的人生了，规划我怎么能够用一个合理的身份，出现在沈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找到了，势力极广财力丰富的仲家。”

“当然不是和仲家在合作，也不可能谈成合作，一旦谈，可能就会被曝光了我的身份，加速了我的死亡。我不过就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和仲家大少爷一起成长而已。我们安排了我帝家的忠诚之士去仲家，把仲钰榕的所有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然后供我学习，模仿，甚至整容。这么多年，我最多的时间就是在怎么扮演仲钰榕，怎么完美的扮演好他，直到，可以取缔。”

帝烨把他的所有，说给程凯之听。

不缓不急的口吻，根本听不出来他的人和情绪，那一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容。

那样的神情，那样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神情。

就是仲钰榕。

根本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一个和另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变成了一个人。

变成了，完完全全分辨不出来的一个人。

这个人，又要多大的毅力，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会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变成这样。

程凯之想。

沈家人，真的已经到头了。

沈家人做梦都想不到，帝家到底下了多大一盘棋，帝家到底为了重新拿回自己的政权，做了多少天衣无缝的事情。

“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死得瞑目，也是让燕四和秦辞，能够对我少些怨恨。”帝烨把视线看向了燕衿，他说，“你很清楚，帝家这些年，为了能够拿回属于帝家的一家，做了多少。我没办法为了你，辜负了所有忠诚于帝家的人，我不能因为你，让帝家的大业在此，功亏一篑。”

“我知道。”燕衿点头。

他知道。

其实。

他也没那么重要。

而且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其实很多都已经给你大势所趋。

他被安排到了沈家最近的地方。

他已经有了那个能力，去让沈家，彻底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燕四，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携手天下。但世事难料，我们曾经给彼此许下的诺言，就到此结束了。有生之年，我很庆幸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我会，厚葬你！”

这是，他最后唯一能够给他的。

“好。”燕衿点头。

算是接受了，他的恩惠。

接受了，就代表着，没有怨言。

帝烨微点头。

那一刻他看向了秦辞。

秦辞眼眸微动。

刚刚骂了这货一顿，然后被逮个正着，然后现在还有面对，怎么都觉得有些尴尬。

“我曾经给江见衾说，我很羡慕燕四。我羡慕他可以正常的结婚生子，我羡慕他可以有个合理的身份，想出门就出门，而不像我，在没有成为仲钰榕之前，被一直保护着，被一直监视在一个房子里面，除了身边陪伴我的那些人，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就只有你，燕四，还有江见衾，我看着你们在为了我拼命地的训练，看着你们为了能够保护好我，不停的受伤，看着你们也在做很多生不由己的事情。但是，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羡慕你们可以互相扶持，可以一起长大，可以成为彼此最重要的兄弟。而我不能。”

“我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兄弟，甚至不能有太多的感情。我曾经说过，我想见燕四，我想他来陪我，那个一直带着我成长教我权术陪伴我时间最多的那个老师，在我面前跪了一天一夜，说是他教育不当，让我还有心思想其他，让我还有更多的其他的感情，荒废了，帝家的大业。从那一以后，我也再不敢表露自己任何情绪，我甚至再也不敢，说你们是我朋友，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再说一次，或许你们就会被秘密解决。”

秦辞喉咙微动。

这一刻听着帝烨的一番话，还是会有些动容。

即使，他说出来的口吻，显得云淡风轻，甚至，并没有任何情绪。

这种没有情绪，是真的没有情绪，而不是伪装。

就是长久以来，把自己练就成了，一种本能。

“江见衾说，燕四不值得我羡慕。毕竟，他和我一样，也没有自己的人生。也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利。连生死亦是如此。”帝烨又是这种平淡的语气，淡漠的说道，“连这一刻，也是如此。他不能选择让我来救下他，只能为我去死。”

燕衿抿唇。

秦辞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秦辞，其实，我还是羡慕的，我不羡慕他和我的人生不同，但我还是羡慕，他有你和江见衾的陪伴，一起长大！你们体会不到，一个人被关在一个黑色房间里面成长，去模仿别人的人生去泯灭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滋味，就连现在，我不想杀了你们，但你们不得不死时，我甚至也都没有任何难过。就是觉得，到了现在，你们突然死了有些可惜。”

“你不用说了。”秦辞对着帝烨，“我没真的怪过你，我知道你活得很累，我也知道你肩负着些什么。你赶紧下命令吧，我不会恨你。”

帝烨轻笑了一下。

事实上，他也不会在乎，他们恨不恨他。

他说出这些，只是因为，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话，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们说出来。

他手指微动。

一个抬手。

那个举动，就是在让所有开枪。

对着程凯之、燕衿还有秦辞以及小珂，开枪。

不需要，留下活命。

燕重山那一刻终究还是有些情绪。

他苍老的脸上，深深的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手指握拳，在压抑。

秦文忠自然也是如此。

不管秦辞平时有多不着调，但毕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

眼眶泛着红润。

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举着手枪，对准了。

就在那一瞬间。

可能就真的会全部倒下的那一刻。

燕衿突然一个反手。

猛地拿住了程凯之的手枪，然后程凯之狠狠的桎梏在了地上。

自动从他们头顶上，打过去。

如果不是蹲地那一瞬间，就真的死在了那里。

秦辞那一刻也因为燕衿的动作，和小珂一起滚在了地上。

滚在地上那一瞬间。

小珂猛地用枪口对准秦辞。

秦辞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小珂的手臂，然后对着天空，发射了一颗子弹。

下一秒。

小珂的脑袋，被密密麻麻的手枪对准。

小珂被桎梏。

小珂被桎梏，程凯之也同样被桎梏。

燕衿用手枪对准了程凯之的头，紧紧的对准了他的脑袋，手指在不由自主的发抖，不停的发抖。

程凯之反而很释然。

因为，是他让燕衿这么做的。

否则。

他不可能就这么这么轻而易举让燕衿得逞。

在帝烨说那么一段话的时候，程凯之就在他耳边不动声色的说着，“杀了我！”

燕衿压抑着强大的情绪。

一边需要配合帝烨演戏，一边还要，挣扎，要不要听从程凯之的安排。

对。

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要死。

程凯之已经走不了。

帝烨也不会因为燕衿而放走程凯之。

他们的结果就是，一起死。

所以，唯一还可以用的选择就是，程凯之死，他活着。

燕衿扣动着扳机，却一直没有下手。

所有人也都没有上前。

在帝烨的命令下，退了两步，把舞台留给了他们。

帝烨在等着，燕衿自己做决定。

如果他亲手杀了程凯之，他自然就不用再杀了燕衿。

但如果他手软了……

燕衿真的就必须，死。

燕重山也这么看着自己儿子。

看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出人意料的，在程凯之失神那一刻，反手制服。

然而。

他却没有开枪，没有开枪。

他隐忍着。

也知道此刻什么都不能说。

选择必须燕衿自己去做。

否则，得不到帝家人的信任。

“乔箐交给你了。”程凯之说，在说最后的遗言。

声音很小。

其实就只是动了动口型。

程凯之知道，燕衿能够看明白。

看得明白，才会对他点头。

然后……

响起了一道，枪声。

子弹穿过他的头。

一瞬间，穿过。

他没感觉到什么痛苦。

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猩红。

其实。

不用感到难过。

他早说过，一切都是物竞天择。

他死了。

那是因为他能力不够。

禾口家、沈家、帝家、燕家，总会有一个结局。

而他只是第一个，退出历史舞台的而已。

就是一个结果，不需要有太多感情。

当然。

不可否认，最后他还是用了感情。

他选择了让燕衿活下来。

不为什么。

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他信任，唯一能够保护好乔箐的男人，只有燕衿。

他愿意，亲手把乔箐交给这个男人。

然后。

死而无憾。

还是……有些遗憾的。

他脑海里面突然浮现了一张脸，一张，干净的脸。

原来。

他对俞佳一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的。

原来乔箐说得很对。

俞佳一会成为他的遗憾。

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可惜。

晚了。

如果有来生。

如果还有来生让他去弥补这份遗憾……该多好。

程凯之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死在了燕衿的手上。

秦辞此刻也已经走到了燕衿的身边。

看着他，满身是血，满目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