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长路迂以远，关山杂豺虎。……嗟予皮发焦，骨断折腰臂。见人目先瞪，得食咽反吐。……道旁见弃婴，怜拾正担釜。卖尽自家儿，反为他人抚。……身安心转悲，天南渺何许。万事不可言，临风泪如注。”

――《逃荒行》郑板桥

山东济南城外，张老汉领着他四岁的孙女丫丫，一路从江浙逃荒至此，自己的那点积蓄早就被官府盘剥一空。自己的儿子媳妇被催债的逼死了，自己又无田地可耕，只得背景离乡希望能在别的省找条活路，没承想这一路上饿殍遍野丝毫不比家乡更好。

这个小女孩，其实是张老汉在路上捡到的。当时看着她趴在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上，哭的嗓子都哑了。连张老汉自己都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居然领着小姑娘一路走了来。本来一个人吃饭就够难了，何况又多了一张嘴，好在现在到了济南府，兴许日子能好过些吧。张老汉心下暗自祈祷。

不过在这山东地界，老汉发现这里的人大都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庄稼长的也好。就连进城，门吏稍加闻讯就放行了，不似以往的多有刁难。进城后，张老汉四下观察，见过往行人也是显得欢天喜地，其中不乏口言乡音的叫卖者，但是乞讨的人寥寥无几。老汉拉住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人，问道：“这位兄弟，这里可是山东济南府？”

中年人笑道：“听您老口音是江浙一带人吧，不瞒您说，我刚到这济南府的时候跟您老一个样，觉得跟家乡完全两样。您猜怎么着，皇上听说老百姓过得苦，这回要好好治治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整个山东换了巡抚跟总督，好像江浙也要换，估计您老这趟是白跑了。”

中年人的情绪似乎感染了老汉，老汉也笑着道：“不成咯，老啦，能走到这里就算拜了八辈子的菩萨。照兄弟这么说，怕是京城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您就外行了不是，年初皇上刚登基，这刚几个月，就弄出这么大的手笔，那京城可是皇上住的地方，能差了去？”中年人反驳。

张老汉接着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兄弟……，您看，我跟我孙女一路乞讨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能不能给指条活路啊。”说完有些期待的望着中年人。

没想中年人面泛难色道：“这可不容易啊……”话没说完，见老汉一脸绝望，忙接着道：“您别着急失望，听我说完。我说难是因为现在官府弄了个什么‘以工代赈’，去修路修桥什么的，呵呵，好像还修茅房，您没看这里要饭的特别少，有力气的全跑去干活了，吃饭管饱，又能发点碎银。可是看您年岁大了，又带个小姑娘，所以我说难啊。”

“兄弟啊，你这跟没说一样啊，好容易看到点活路，现在又全没了。”老汉哀叹道。

中年人倒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忙在一旁安慰道：“别急，总会有辙，您看，那边来了个衙门里的差役，我帮您问问。”果然，从街那头走来一个差役。张老汉可害怕公门中人，一个劲的往后缩。中年人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怕什么，凡事有我呢。”接着冲差役道：“差爷，小的有事麻烦您老。”

那差役笑骂道：“算了吧你，刘老二，少跟我这臭拽，不去卖你的菜跟这待着干吗。今个说什么也没功夫跟你聊，”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纸，“看见没，皇上又有新的旨意，我得赶紧去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