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令人哭笑不得,秀全见梵高朝自己伸手,惊呼神已经给了足够认同以及回应,彷佛等同於接受了他。也就是说,刚才那一跪一哭一拜,算是很好的感人手法,虽秀全是在激情的催促之下而为之,算是第一次试用。想不到,当他的眼泪与鼻涕带动了头脑中的回忆,想到连日来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最後好不容易才爬入传闻中养着成群吸血蝙蝠的圣心大教堂,才总算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如今,居然还碰上好运气,一下子遇见了西方传教士。
他真的与我梦中的他一模一样呀。除了红头发之外,对,红头发属於意外惊喜。依照梦中所指,高大上的传教士除了长得特别帅之外,头发还特别卷特别金黄。嗯哼,他在梦里面的时候,还戴住一顶漂亮的插住一根鹅毛的礼帽呢。礼帽,对了,那种特美观的特高的那种帽子,一眼就能认得出帽子之下盖住的绝非一颗普普通通的普通脑袋瓜。啊,他在梦里还披着一件鲜红披风呀,丝绒质地,非常华美,还很保暖哦。秀全一路畅想,一路接受梵高的好意,徐徐站起身来。心中不禁又添加一份对未来的期许,期待有一天,梦中的那个头戴插住鹅毛的高高礼帽,身披大红披风的传教士就是自己。是的呀,他多麽希望那一天今早到来啊。此时的梵高,看在眼里,就是未来,就是希望,就是奇蹟。秀全怎能不浑身战栗,诚惶诚恐,兴奋莫名,患得患失呢?当梵高的手触碰到秀全的手臂时,这个从外省流浪到任嚣城这座大都市的孤独少年,嘴角哗哗流淌着的正是热辣辣的唾液。
是的,这年头,出门遇贵人自然是转运的好时机。不怕吃苦,不怕丢脸,还不怕失礼人的秀全弟兄,很精确的抓住了这一个上天安排的,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起来就好,快回家去吧。”
想要献爱心,此时对於梵高来讲,也是不太容易,他自觉教堂内的一切均属於阿公的不动产,自觉作为一名访客,是无权像《悲惨世界》里面的那一位仁慈且富有耐心以及爱心爆棚的主教那样,拿了银烛台就往穷人怀里塞。但一想到“悲惨”这个词,梵高忽然想起刚才幻化半个人身的少女。
噢,她怎麽样了?有没有被秀全吓到呢?
非常懊恼的将秀全的手用力甩开去,梵高对於秀全的到来产生极大痛恨,因为他发觉少女已经不见踪影,更可悲的是,刚才从碎裂铜镜里飘出来的那一缕神奇的烟雾,也都完全见不到了。如此黑仔的秀全,一来就将美好事物重重摧毁,实在太可恶。这一刻,丢给秀全一个极其厌恶的白眼实则太便宜了这个扫把星。
“其实我们在梦里见过面,你知道的,我是秀全啊,我的西洋名字叫做杰克。你还记得吧?我就是那个叫做杰克的秀全啊。”
这一个白眼加上厌恶的表情,深深刺伤了敏感的秀全,他急急解释,讲着讲着,双膝开始颤抖不已,彷佛膝盖很不听话,即将又上演一次跪倒的动作。这一次,还真不是他有意而为呢。实在是他幼小心灵承受不了梵高如如起来的态度翻转度数太大。明明已经朝我敞开怀抱——伸出手这个动作硬被秀全解读为敞开怀抱了,为甚麽忽而又一反常态,居然还立时表示出极大不满与愤恨了呢——有关不满与恨意秀全倒是完整接受完毕,亦无出现理解困难,并且还剖析非常到位。生怕自己哪里出了差错,自毁前途,秀全极力要证明自己不是白撞的。依照大清国的规矩,这个时候,自然还是免不了要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呀。因此,讲述梦中的美景,自然最合适不过了。於是,秀全就滔滔不绝,将自己与主——也就是眼前的梵高,之间的关系描述得非常熟络,完全不是陌生人初次见面得模式,而是那种早已相识多年,精神导师终於从梦里走来,两人站立,俱有同等视觉高度,可以秉烛夜谈的好基友亲密无间温馨模式。这一个伟大构想,连秀全都找不到灵感来源,彷佛真的是受了主的恩典,就连原本自小被大人唤做头脑瓜进了水的愚笨咸鱼,也忽然行了大运,有了翻身之日。
“呃,杰克,秀全,你那麽爱做梦,那就请你回家做梦吧。不要烦我。”
被恶意缠上了,真的不是好滋味,梵高陷入了失去白衣少女的痛苦之中,而这一位不伦不类的秀全与杰克合体的怪胎,偏又喋喋不休,罗哩八嗦,吵个不停。实在太缺德啦,梵高开始不客气了。言语开始失去控制,虽然他其实从未有过什麽时候是可控可操作的理想状态。当最後一句讲出来之後,他不由得抬起了一条腿,眼睛冒出了熊熊火焰,死死盯住这个纠缠不清的怪物。
噢,去你爹娘的梦中见面,你当我是三岁幼稚园未毕业吖?这年头,谁信呀。去你的,快滚,滚。
如此愤怒想着,那一根高高抬起的左腿,真的就如蓄势待发的充满动力的发射口,对住秀全就要重重袭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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