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李玄便被一阵“噼哩叭啦”的声音弄醒了。

是谁家在放爆竹？

李玄这些天来闭门读书，好不容易才将好本《造化指南》完稿。正想好好睡个大懒觉呢。

“小玄！小玄！”土根的大嗓门已经传到了他的门口。

“我说你烦不烦啊！”李玄披衣起床，开了门，不情愿地嚷道。来到唐朝，可能唯一的遣憾便是睡不成懒觉了。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白天睡觉的，可是几乎没有。

“我说大掌门，今天可是上元日啊，要大祭天地水三官的！你现在可是掌门了，要主祭的！”土根理直气壮地催促道。虽说李玄已经是掌门人了，可大伙好像对他也没啥特别的尊敬，还是把他看成原来的小玄子。李玄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这样才更能显出兄弟之间的亲密。

可是有一点不爽，现在祭祀之类的仪式，也要他来主持了。他才恍然醒悟，青霞门毕竟还是道门之一，虽然不是严格的道教组织，但不能忘了，在盛唐，中国的道教可是“主流意识形态”，而体现这一点的，便是节日。其实古人过春节，最隆重的一天不是除夕，也不是初一，而是这正月十五，上元节！

“什么在响啊？”李玄听着那“噼叭”之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不由问道。

“那是爆竹啊！”土根答道。

“爆竹？”李玄奇到，说着便带着土根出了门。

看到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人烧起一根根的青竹，李玄这才哑然失笑。原来这时的“爆竹”，便是用火烧竹，竹子开裂了，便发出“噼叭”之声，用来驱邪的！后来才被黑火药做的烟花爆竹代替。而“爆竹”这个词，却保留了下来，然则去是旧瓶装了新酒，新桃换了旧符。

中国文化之中，真是无一物无来历啊！可是改变人类生活各个方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李玄深有感触地在那里沉思。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在道观之中闭门造车，一直在进行理性的思考，此时一个小小的爆竹，竟然也让他思考起来。

李玄并不想当一个哲学家，也不想建构什么理论体系。他想要找到的，不过是文明进程的深层的驱动力！

两世为人的经历，使他的思考有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深度。

文明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行为而已。所有的人类的行为，都被打上了语言文字、思维方式、生活习俗的烙印。人不过是文化的不情愿的挑夫！这挑夫一代一代地背负着祖辈赋予的东西，茫无目的向前行走。等到他死的时候，又把背上的东西，传给了下一代。不管下一代愿意不愿意，都得背着祖宗的东西继续朝前走……

一个爆竹，便这样传承了几十代，几百代，或者几千代！

可是真正改变了这传统的内容的，是什么呢？是科学技术！偶然间发明的一个东西，便改变了传统的内容，再过几百年，恐怕就不会有人燃烧竹子了吧，再过几千年，人们甚至会用“电子爆竹”，爆竹的内容变了，而放爆竹的习俗还在！

真正改变人类生活的驱动力，是科学技术！不是儒家道家，不是道教佛教，不是宗教，不是战争，不是杀戳和征服，而是科学技术的进步！

炼丹家在炼丹过程中发现了火药，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种东西究竟可以用来干什么？反而认为这是导致炼丹失败的原来，千方百计地去寻找制伏火药爆炸的东西，这才有了“伏火”的说法，才有了不遗余力地寻找水法炼丹的方法，来代替火法可能产生的爆炸。爆炸对炼丹而言，是坏事，是祸事！所以他们秘而不宣。直到有一天火药终于被人们认识，但主要却被用来替代爆竹所产生的“噼叭”的响声，被用来驱邪！虽然有人把火药用于军事，用于战场，可在中国，主要却一直被用作制造爆竹和烟花！

无论是四大发明中的火药，是指南针，都只是一种技术。技术的发明再多，也难以成为有体系的科学！

其实，中国古代不是没有科学！后世学者所说的“农医天算”，虽然很多人不承认那是科学，只不过是因为用了西方科学的参照体系来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在李玄眼里，中国古代的科学，特别是在这大唐，可以算得上科学的，只有两项，那便是炼丹术与中医学。

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对炼丹术一直都忽视，轻视，甚至蔑视？儒家反对炼丹，是因为儒家讲求的是治世，是对人的统治，他们不愿意讲这学“天人之际”的东西，也会把它看成“怪力乱神”和“奇技淫巧”。以求神成仙为宗旨的炼丹，当然跟他们的学说与信念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