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沐心生疑惑，找店家小二问话。小二笑道：“你还不知道呢，这里要举行选美大赛。样子要过关，知识要过关，智慧要过关，功夫要过关——四关全过，一绝高低，胜者将会得到‘万古龙水’这个聘礼！”

“龙水混元石，谁举办的？”

“当然是我们的族长。他有一个孙子，视如珍宝，今年该讨老婆了，所以想了这法子。对老百姓也有好处，生意兴隆嘛！本店推出了‘三餐四关酒’。早、中、晚，茶酒、米酒、花酒，搭配完美，有利身心健康。再到：睡头明月时，三杯两淡酒。如此一天，活赛神仙——客观要不要试试？”

“你倒有林二郎那口巧嘴！不过我对规定饮食不敢兴趣，喝酒还是随兴的好。”

“这也是被逼无奈，以前我嘴笨讨不到老婆，所以出来见见世面，我是剑湖学生，顺便也赚点钱，好继续修行嘛！”

子沐拱手一笑，决定去拜访族长，当然要报姓名了。也不用刻意隐瞒，江湖人又非军士，一般不会招来千军万马，顶多受江湖人追杀。如今东都被毁，没有了庞大的赏金体系，华夏大地上江湖终归是江湖。

这土族族长，就是前新生人大夫，人称黄牛的太史道翁，坐而不骑，烟杆不离身。去做客，算得上自带了把椅子——乃黄牛所变。他名扬在外，为人谦和，道法颇深，虽然有过，但还是因为经验老道被推举为族长。从前在耕田的时候，掘到了一块石头，发七彩玄光，以为是上天所赐。

他供奉在家，香火不息。某一次丫鬟打扫时，不幸划破了手，血滴在上边，竟然砰的一声裂开，诞生出婴儿。族长大喜，取名“石仁”，让他认丫鬟为娘。石仁才华横溢，爱武成痴，但不轻易认师父。今年十七，却没有一个武师。他常说：“人笨尚可勤，师拙不成器。”一来脾气古怪，二来道翁尚不可教，所以没人愿来。家有花院，依山傍水，凉亭皆是以乐器之理建造。风吹有声，下雨特响，但不成音律，主求自然原生之美。后花园内，帘挂香珠，青绸绣字。有画有诗，各不相同。画多为神话之地，如雪城古堡、鬼府、姹女神邸等。向往亲去，一写风情，更想云中飞剑探索魔境。诗有先人遗笔，也有自己所做。最喜北房帘栊上的词：

明月清风待几时？烛光半霎落相思，借秋飞满涴花池。

忍便飘零春复去，秾华芍药叹胭脂，说梅生死白云兮！

（词牌《浣溪沙》）

他在心里吟咏了番，不禁叹道：“蜡啼生死泪，花谢满天涯——烛花尚且如此，而我却锁居为何？避寒求暖，遮风挡雨，心里的梦怎么能飞得起来？”他掀起帘子，迎面扑来一阵凉气，阴森森的，隐约能看到排列的棺材，就在幽深的房底。屋子突然之间变得大了，墙也在脱皮，落地成泥，蠕动成鼠。他胆战心惊，不敢踏进一步。这时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呀！”他在发抖，在好奇，在生死间漂浮……浑身直冒冷汗，连转身都不敢。

“进来呀，进来你将会改变自己——快进来吧！”

这像是蔷薇院里的燕啼，香闺秀房中的女声。正因为黑暗才觉的她的甜，恰是那：“但凡鬼物，必有妖身。”常言道：“道者见淫。”一饱眼福，即望所得，何况混沌盛世乏味之人间也。有此心，怕丢脸，壮足胆以身冒险，成功了自有红颜人赞，哪还想得到失败的后果。他一路颤抖，看什么什么吓人，脚下怕蛇，头上怕风。找了一间屋，掀开一口棺，就咬紧牙关猛的扭头，撒腿就跑！一路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大难临头了！”撞进正厅，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道翁正为子沐接风洗尘，见他有失体统，一脸不乐的骂道：“小兔崽子，还不起来！”石仁心神未定的说：“北房天涯栊内有棺材！”道翁大惊失色，飞腿直奔。果见棺材排列整齐，每口上面都刻有名字，皆是人族勇士，共计八十一口！

子沐当即冷笑道：“你竟然跟枯风老祖狼狈为奸，虽是一死，在下也不得不拔剑了！”

“王爷不要误会，老夫从不与贼为伍，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

“如果没有人撑腰，你敢拿龙水作聘礼？”

“不是老夫自吹，现如今如果不派三军来，休想打我的主意！”

“行走江湖，人越老胆子越小。你这么说，怎么能骗过我，还是说实话吧，免得费口舌！”

“确实如此。老夫在九婴教占有一席之地！”太史道翁哼笑道。

“九婴教各有异心，为什么能走到一起？”

其实道翁也是身不由己，深深的吸了口烟，沉吟道：“利益交换，信息共享。它不仅继承了东都的讨伐系统，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帮会，秉持着——‘对内封刀，对外拔剑’的宗旨，所有的物品交易仍然是铁定的，一旦违约将会被列入公敌一栏，给予天罚之惩！”

子沐虽然不能动用灵气，但外功剑法还是令人畏惧三分的，且有自然之悟，感觉非比寻常。借灵巧之力，见招拆招，随手拈来，一招一式都精妙绝伦。再者，有女王等人护着，还没人敢公开敌对。更有人觊觎他的神功，巴结讨好。族长就有这份心，想让石仁学得一二。子沐叹道：“这跟我的鬼车正好相反。”

“王爷算是老手了。江湖丑陋，用九婴作图腾。现在教中体系有变，巳蛇对虞婷，崩溃是迟早的事，没必要隐瞒。我的后盾是丑牛之魂的守护——我可以召唤他。”

这时石仁震惊道：“棺木上的纹路我认识——这是卯兔的笔法，而里面却像是妖族最美的葬法——六合重生术。”两人急忙走近细看，见外边纹路呈腐蚀之状，形迹清秀，出自闺阁之手。只能认清八字：天地有灵，无头行尸。棺内用细软水铺，光泽晶莹剔透，摇荡如舟。壁嵌鱼鳞，青绿色，成山水之画。**撒落，芳香四溢。双手合心，安然如睡。每口棺内头顶的内壁上都有四句话，好像谜语，又像诗词。其意境幽远，大有体味人生之意：

恨水幽风偏载梦，一池花萼盗春长。

余红千里逍遥雪，宝剑飞来为我伤。

石仁道：“只是没有头，这种葬礼往往会在口中放一粒千年玄冰。这口棺材里的人连脖子也没有，而且诗也说得这么含糊！”

子沐道：“流言蜚语不可轻信。你所说的是妖族常人之法，为‘仙葬’。真正的‘六合葬’，是没有墓的，更别说棺材了。那种葬礼又被称为‘情义葬’。死人的尸体会被净化成空，像烟花一样消失，完全脱离大千世界，有的则会化成玉石，与挚爱形影不离。”

石仁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江湖中的生死神话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听说一人死后化成玉坠，若另一人再死后，连人带魂就会飞入玉石里。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会拥有，得到祝福。如果不是，则如幻影，根本摸不到！”

生死相依，生死相随。你如溪水流淌我心，我如白云怀抱你身。只要牵手，只有微笑，春风无处不在，一如花香处，蝶之邂逅……但是这种情人玉石，只有留恋凡间，愿意祝福他人的才会是这种状况。如果不是，则完全消失，彻底于大千世界隔绝。

这勾起了子沐的心事，只差落泪了，转身出去找酒。刚走不远，回头说道：“的确是卯兔的咒法，但并非妖族的葬礼。那句诗文说美也恐怖，想是留恋凡间，还能复活吧，杀戮并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