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扫地出门(2 / 2)

殷朵临窗而立,晨雾浓在远方,忧伤却包围着自己。曾经,几度独立南窗,几度风送凄凉,都只是温习旧伤;而此刻,新的幽忧酸楚在心中流溢成泄,旋沫成轮。难道真的像楚山说的那样如愿以偿了吗!是呀,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怎么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分手,他只是轻轻一说,却让自己感觉好像是身怀剧毒,顷刻变成了一株冬虫夏草。本来是在一个错误的时刻,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从而打造了一段错误的青春,根本就没有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呀!相聚时,**明媚,离别时也是满目芳菲,青春无损,甚至贞洁无损,还有什么值得百转回肠、依依不舍的呢?可是,那个曾经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人,何曾是谁呢?而此刻,让自己纠结悱恻的人,又何曾是谁呢?她竟然感觉这个与自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竟然像海市蜃楼似的难以看清。

此刻,殷朵像置身一片干涸的河中的鱼,没有觉得急需升斗之水,却感觉海洋般沉浮。霎时,泪像是有了翅膀,开始飞行,比猫弓更像剑更像一粒粒流星,穿过了视场,穿过了青春的容颜,穿过了语言的边缘,不知归落何处。

伤,没有止境。殷朵强迫自己收拾心情,让情绪打马归山,总不能让意识总是陷在泥沼里。环视房间里的物品,好在大件已经让楚山变卖殆尽,现有的电视机等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已经没有带走的价值。这些破烂就扔在这里,连同这座房子一同在自己的记忆中消失吧。需要带走的只是随身日用品,收拾装箱即可,要比心情好打包多了。

殷朵正给妹妹殷蕊打电话要她开车来接她时,听到楚山在过道里叫她,她走出房间,见楚山已经做好了饭菜,站在桌边等她,她踌躇着坐了下来。

难道楚山知道是他做的饭菜改变了殷朵对他的感觉?否则他又为何用这“最后的晚餐”来折磨她呢?她与他相识以来,这是他做的让她最感温馨的事情了,看来这点小温馨也将不再,即或是前路有许多大温馨等着她,但可以肯定,她会想楚山的饭菜的。让殷朵不能理解自己的是,这一点小温馨就几乎抵消了楚山过去的所有的罪恶,就几乎更新了对他的所有感觉,太廉价了吧!贱贱地人类呀,贱贱的女人呀!

面对这“最后的晚餐”,殷朵实在难以下咽。耶稣和他的门徒在逾越节吃了那顿饭后,不知道逾越了什么。但她和他吃完这顿,肯定会逾越出楚山所说的“围城”,扯证放鸽子了。但背十字架的将是谁呢?她?他?抑或都有!

俩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刚才在院子里说事时的眼神和表情的互动。那是他俩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有效互动,以前没有,今后不再。俩人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是他们却都走向了缄默的歧途,没有勇气伸手向被激怒的命运索要超出缘外的事物。

令人心悸的初识,曾让楚山辗转枕边,思绪无尽的流浪。可相识后殷朵的冷艳,尤其是当他提出分手时殷朵那种急不可耐的神情,让楚山如坠千年冰窟,周身寒澈,心似冰冻。此刻,又不仅是此刻,他就已经醒悟:总有一些梦,用尽所有的时光来企图兑现,却永无法抵达。他安排这顿“最后的晚餐”,只是想为他和殷朵这次邂逅画上一个句号而已,算是一个无言的结局吧!

殷朵面向窗外,筷子下意识地调弄着碗里的几条菜,慢慢的,一丝微笑在她的嘴角怡然漾起,她突然感到对面扑来一股男人的气息,让她不由的一阵心悸。此刻,她像一只闻到了浓郁香气的梅花鹿,好想在怡荡的清风中奔跑,踏破溟濛的晨雾。这是怎么了?她慌乱间一个鹿回头,转过调色板似的娇面看向楚山,只是一瞥,她的这种感觉被楚山扑克牌般木然的脸给骤然黑屏了。唉,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尽管来势汹汹,死的却也如此匆匆,好惨!

好感觉总是昙花一现,坏感觉总是和你死磕到底。在千万人中,会有几个是专为你天造地设的;在千万事中,会有几件是专为你天工开物的。我们心仪的人、所能掌控的事是凤毛麟角,其余大部分经历都是头皮屑,都是一地鸡毛。可当这样的人或事以某种隐性的方式迎面而来时,我们不是因为疏忽而错过了,就是失去了拥有或经历这些的资格。

心事重重的人成不了吃货。这顿饭的意义不在于吃,只是试遣愚衷而已。可怜奈何天、伤怀日、寂寞时,他们都没有找到心声的出口。

正在他们处在缄默的歧途中,大门外汽车声响起。殷朵说,“我妹妹殷蕊开车来接我,你搭车去柳坞吧。”

楚山点点头。殷朵的包仍在房间里,楚山转身走进殷朵的房间。虽然是搬家,但房间里仍然整洁。阳光透过薄薄的淡粉色窗帘照了进来,室内漫开一层光晕,清静幽幻,空气中似乎仍弥散着她的余温和清香。这是第一次进入她的房间,且在人走茶将凉的时刻,他不由地又涌起“半夜凉初透”的悲情。楚山静静地站了一会,拎起殷朵的两个包,走出了房间。

殷蕊上身粉红色运动衫,下身七分裤,顶着一个光怪陆离的头型,让楚山有了又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姐俩的打扮就像天山南北的景象那样大的反差。殷蕊从楚山手里拽过她姐姐的包,放进后备箱里,整个过程殷蕊连余光都没有扫一眼楚山。

殷朵坐在副驾驶座上,楚山坐在后座,一路无话,只有殷蕊低低地与殷朵说了句“你总算离开这个怪物了”,殷朵赶紧制止。楚山何等耳力,只是装作充耳未闻。

车开到了楚家柳坞不远的地方,楚山下了车。殷朵摇下车窗,楚山向殷朵说声“保重”,殷朵还了一句“你也是”,楚山背着包向柳坞走去。

殷朵怅然地看着楚山消瘦的背影,眼睛不由地湿润了,心里莫名涌起被掏空的感觉。须臾,这种空洞感被担心充满了——他的家人能接受他吗?在他们的眼里,他连个乞儿都不如,只是当做被扫地出门的一堆垃圾而已。万一他们不接受他怎么办?这时殷朵才想起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殷朵赶紧要殷蕊掉头,可殷蕊已把车开离很远了,等赶回来时已经不见了楚山的踪影。

他已经走进了家门,他终于回家了。殷朵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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