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锐一句话引得杜泮林呵呵直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心里一惊:“现在到天津兑换外国钱钞恐怕不太容易,听张大人说,这次路过天津,见到好多家钱庄都关张了,连外国人的银行都受了牵连,不再为我国人提供银子兑换外钞事宜。”
马锐啊了一声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是战乱所致?可庚子之乱(1900年八国联军进北京)已经过去八年,日俄之战也影响不到天津的钱庄吧?”
“具体经过不太清楚,学生私下里也跟天津一个朋友写信问过,据他信里说,去年一个北京商人往天津运送大量掺了铜铝的白银,前前后后有几万两假银流入津门,致使天津市面上银色混杂,后来那奸商在火车上被人脏并获,事情一发便不可收拾,牵连甚广。”
我靠!马锐很郁闷地想道,这年头就有人靠造假牟利了,你丫赚黑心钱赚到了大牢里,害老子上哪换外汇去!
看马锐一脸郁闷,杜泮林好心提醒他:“小老弟不必心郁,从山海关到京城跟到天津卫距离相差不远,英美各国都在北京设有洋行,你不妨先到北京,换了钱钞再到天津坐船出洋不迟。”
马锐心想也只能这样了,见杜泮林起身告辞,恭敬地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目送他离开才转身回屋。
许红妆已经打开了那个大包袱,马锐看到她手里油光水滑的毛皮大袄,又大大佩服了一把张作霖的手笔,跟胡子们打猎多了,倒也分辨得出来这是狐狸皮子,虽不如貂皮般珍贵,可这么大一件没有十两银子是买不到的,他就着老婆的手试了一下,杜泮林眼光老到,买的衣服极为合身,比马锐身上的粗布棉袄也轻便得多,再看小丫头全身裹在大皮袍子里,厚厚的毛领子里露出粉红的小脸显得很卡通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马锐戴上那顶厚厚的狐狸皮帽子,新鲜了一会就觉得满头燥热,摘下帽子一摸头顶全是汗,半长不短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很不舒服,考虑到要去北京,怕自己的发型惹麻烦,干脆找到了大嫂,让她拿了剃刀,把乱糟糟的脑袋刮成了个秃瓢儿,只剃光前脑门跟剃成光头儿之间,马锐选择了后者—有人盘问的话大不了说自己是少林寺的和尚刚还了俗,他前世的老家就跟河南搭界儿,河南话也能绉几句。
许红妆听他说这次要去北京,就没拦着他剃头,等看到马锐油光锃亮的大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嘻嘻哈哈地把他拉到镜子前(这时玻璃镜已经不是太稀罕的物事了,张作霖本来买来这宅子是准备自己住的,所以房里有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马锐很是猥琐地在头上摸了两把,奶奶的,等咱有了钱,也铸他个几十万两的银元,上面印上老子的头像,提前整个马大头出来也拉风一把。
第二天晚上,听说他们马上要走,胡子们都赶回来吃晚饭顺便给他们饯行,马锐的新发型马上成了众人聚目的焦点,也不知道被多少只手摸过,知道他和孙连喜受了伤不能喝酒,胡子们便不劝他们自己豪饮起来,刘云龙对马锐二人即将离去颇为不舍,拉着他硬灌了半碗酒,许四虎决定明天送他们上火车,便和许彪刘进宝一起留了下来,其他人吃喝完毕自回军营。
第三天一早,马锐二人便穿戴整齐,各换了身干净内衣,马锐把武装带扎在中衣里面,手枪子弹一样不落地插在皮套里,皮带上还有那个硬皮文件包,拿出里面日本人的士兵证和上次马市得来的名刺看了看,随手又放了进去,反正不占地方,止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许红妆把鬼子那儿得来的皮带剪去一截束在纤腰上,马牌撸子学着马锐的样子连套固定好,两个人外面罩了狐狸皮袍子,各蹬了一双崭新的鹿皮软靴,红妆拎起不重的包袱跟在马锐身后出了屋门—怕迷彩包太显眼,小丫头专门又在外面包了层皮子伪装了一下。
三婶和大嫂接过红妆手里的行李,几人一并向前院大门走去,路过孙连喜房间时,马锐看见黑脸汉子站在门口郑重地冲自己双手抱拳,听得他喊道:“兄弟保重,一路顺风!”便拱手回了个礼,冲他点头告别。
许四虎刘进宝和许彪三人已在大门等候,门外停着刘进宝雇来的马车,马夫见众人出来,便松了车闸等他们上车,许红妆走了两步,回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三婶喊了一声:“娘!三姑要走了,在这儿给您磕个头!”重重地拜了下去,三婶听到她改口叫娘,再也忍不住,上前把红妆拉起来,娘儿俩抱头痛哭。
马锐鼻子酸酸地很不好受,看着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开口相劝,许四虎上前分开三婶和红妆,劝道:“别哭了,闺女,还得赶火车,她三婶,你也是的,没来由地招三丫头哭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