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神秘乐园(十三)(1 / 2)

 人民法庭。

冠以法庭之名,实为政治裁判所。依照维辛斯基法官的话来说:“刑法是阶级斗争和种族斗争的工具”,但凡被送来这里的被告,大多被赶上绞刑架和断头台了。

今天看来也不会例外。

主审法官是著名的“死神法官”——赖律德.弗莱斯勒和安德烈.维辛斯基,他们手里签发的死刑判决都已经比砖头还厚了,赦免和无罪判决却一直是零,目前为止还看不见有破纪录的可能。

如果把被告是人类这一事实考虑进去,破纪录的可能就更加渺茫了。

像这种毫无悬念的官司,除了控辩双方的亲眷和关系者,应该没多少人旁听才是。可到了开庭时,不但旁听席座无虚席,前来旁听世纪大案的听众从走廊一直排到法院外面。

“这是好事。”

《黑色军团》总编辑埃茨贝格尔一脸严肃,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等到审判结束,大家就都明白谁是主子,谁是仆从了。”

“亚尔夫海姆是精灵的亚尔夫海姆,胆敢挑战这一点的无毛猴子将会得到一个免费的骨灰盒跟坟墓。”

坐在旁听席上的精灵民族自由运动头头海因里希.特赖奇克哼了一声,这位亚尔夫海姆国立大学教授在学界颇有名气,是一位知名中产阶级历史学家和政论家,所谓的“亚尔夫海姆学派”著名成员之一。教授先生长期反对种族平等,鼓吹种族主义、沙文主义。力主对外扩张。对于精灵治下的人类的看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用“铁和血”来管理、调教人类,使之成为能切实排上用场的家畜。

持有相同观点的同伴们纷纷点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潮红。

长期以来,教授和他的同党们都被压制,法律明令禁止任何过激行为和言论,官方言论虽然也抨击非精灵的智慧种,针对的对象却是具体的事件,而不是某个种族。加上执政官是个彻头彻尾的能力至上主义者,热衷提倡“纯血”的种族主义者也只能在角落里发发牢骚。至于那些袭击异种族。用臭鸡蛋和烂番茄砸人类工人。类似光头党和义和团大师兄们的“愤怒青年”——他们都被亲切的请去喝茶,或者有温柔的社区工作者上门送温暖和检修水表了……

即便在普通市民看来,各种排斥异种族的极端组织都是最死硬的保守主义者,是不受欢迎的麻烦人物。

他们大都是些喜欢幻想、不切实际、脾气古怪的人。所作所为完全脱离现实。尤其在政治上的表现更明显。这些激进分子的一个期望便是通过坚持使用哥特体字体。讲外国单词从精灵语言中删除掉,来维持所谓精灵的“主体性”和“纯洁性”。有些激进分子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其他精灵:如果精灵不清除掉亚尔夫海姆城内的人类、社会主义者和圣教会信徒,那么亚尔夫海姆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兴旺发达的国家。激进分子还强烈要求废除一些政府重要机构。这样精灵们才能在世界上呼风唤雨。最后,也是大多数精灵最讨厌的一点——激进分子总是认为自己才是精灵一族和亚尔夫海姆的捍卫者,总是千方百计的利用每一次机会去捍卫“民族”和“祖国”。

“比起如何支配世界,我更关心今天晚餐吃什么。”

不止一位市民如此评论“甘愿七生报国的赤诚爱国者们”。

话说是这么说,但到了开庭日,前来旁听的普通市民依然不少。这之中除了小市民的好奇心和对案件本身的关注之外,相当一部分市民也是抱着观察风向的心态来的。执政官私下说的刻薄话——“人民总是和胜利者站在一起”——再次展现的淋漓尽致。

关注这起案件的,还有人类。

在亚尔夫海姆,人类被划定为“接受统治种族”,尽管法律铭文规定他们享有“基本的权利”,但作为第五等公民,他们没有任何政治权利,更遑论对国家大事发言。但作为智慧生物,再怎么被驯化,心底里渴望更好生活、渴望表达意见的想法依然存在。说到底,有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呢?抱着“再坏不过如此”、“好歹总有个盼头”的想法,不少人类聚集在法院外面。

身为执政官监护对象和特邀嘉宾,罗兰跟密涅瓦不用挤在法院外的扩音器下面听转播,旁听席一早就给他们预留好了座位,还是比较靠前排的位置,视野好,也能听清楚。唯一的问题是距离右翼分子们稍微近了点,或轻蔑或嫉恨的目光不时刺痛肌肤。

海德里希对此的回复是:只要他们没有傻乎乎地采取攻击行为,政府不会采取直接行动约束他们的行为。

“亚尔夫海姆公民享有充分的自由。”

机要秘书郑重其事的解释:

“事实上,我们已经对所有旁听的右翼组织和个人发出警告,指出对公主不轨的危险性。但法律并不禁止他们去看谁,没有规定用什么眼神看人的标准。既然如此,作为一个法制国家,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总不可能让警察把没犯法的人抓起来送进监狱。”

完美的诠释,一向挑剔的密涅瓦也无法从里面挑出骨头。

身为领袖,势必要做出表率,才能有效维持组织的凝聚力。只要不是个人意志永远高于理智和逻辑的独裁者,不论国王还是教皇,都得遵循一定的法理约束。那位超越种先生的头衔是“亚尔夫海姆最高执政官”,哪怕他的行为和元首、钢铁同志毫无分别,但他终究不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独裁者或暴君,而是“服从于至高无上的母神和神圣法律。为全体国民服务的执政者”。他不会干出破坏自己定下的制度,造人诟病的蠢事。

不过山不转水转,当一扇门关上的时候,总会有一扇窗打开。

咔嚓!

海德里希漫不经心的掏出一把镀金自动手枪,仔细的擦拭那把手枪,动作小心、缓慢,就像在爱抚他的情人。

法律同样没禁止军人在公众场合擦没上子弹的枪。

不到一秒钟,所有不安分的视线通通退散了。

密涅瓦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恢复了严峻的表情,继续挺直腰板。

她很清楚这场审判对亚尔夫海姆和人类的意义。作为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影子国家和种族。精灵们的心态正处于一种既自卑又自大的奇妙状态。一千多年来的民族苦难史不光给精灵带来不愉快的记忆。也极大的摧毁了他们的民族自信,基于历史、现实和一点不无根据的假想,他们总是有近乎于迫害妄想症的被害者情结。随着国力的增强,这种自卑情结反转为自大——以人类国家的著名建筑为原型。但无论体积和精美程度都彻底压倒原型的巨型城市建筑群;提倡举**事化。不断对下一代灌输“精灵至上主义”、“种族优越论”、“天定命运”的右翼杂志报刊;而现在则是准备将这种思想写入法律。使国粹主义成为国策。

这是很大的问题。

既自卑又自大,还很极端——在密涅瓦的人生经验里,拥有这种性格的人极端危险。因为他们一般都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让这样的人掌握国家政权,迟早会引发一场把整个世界都卷进去的血腥战争。不论最终胜负如何,恐怕查理曼很难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相比之下,一个不算友好,但相对内敛的精灵国家对查理曼更为有利。尽管对他们的政治体制和繁荣优势依然头疼,但只要他们不输出革命,并且愿意在经济、技术层面与查理曼进行合作,那么查理曼在不改变国体的前提下,也能从中获益。

两害相权取其轻,密涅瓦的答案很明确。在这一点上,她和罗兰完全一致,只是受限于立场和经验,她没能像罗兰那样更深入的思考。

罗兰很清楚,右翼份子们打不赢这场官司,一点机会都没有。

“右翼始终没用弄懂一件事,评议会议场是拿什么当避雷针的?”

这是昨晚他拜访过去的小学历史老师,让.洛克话过三巡时说出的一句话,聪明的罗兰一下就明白了这句意味深长的冷笑话背后要表达的意思。

在设计那栋超大型建筑时,李林基本没怎么插手,只是对预算做出了一些要求,顺带用他那充满恶趣味和毫无审美情趣的品味,为评议会议场顶部安装了一个象征自由的金属女神。用“自由皿煮”来当避雷针,为霸权主义、帝国主义和垄断资本遮风挡雨,承受天打雷劈——和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希望帝国国会大厦一摸一样。

这个颇具象征意义的设计说明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自由”、“皿煮”、“人权”或者其它什么听上去很好很动人的思想,都是为国家利益服务的。米国那种特殊国情下的司法独立,在这个国家是行不通,也不会出现的。

理论上亚尔夫海姆存在许多党派和团体,但它终究不是多党制国家,无需面对政府控制权每4年一次在两个意见相左的政党之间轮替的问题。因此,也不必担心法院会成为国会以外另一块你争我夺的阵地,从而丧失其基本职能,采用断绝双方插手的方式断绝党争对司法审判和解释的影响。作为一个事实上的集权国家,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司法对亚尔夫海姆来说,既不可能做到亦无实际意义,因为司法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有效而且实际的政治手段,不论对内抑或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