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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哈自身了?”

“……”

跪在地上的杨福贵,无言以对,黯然垂泪。过了一会儿,如同某个机关被触动,他的脸上浮出有如吃了很多只苍蝇的恶心表情,他脑海里构造出一件历历在目的不能忘记的故事——陷阱,它就像是一朵包藏着数不尽的电闪雷鸣的巨大阴云,常年笼罩在他的头顶天空,他摆脱不了、驱赶不去。

杨福贵除了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还有一个比他早到这个世界几分钟的双胞胎哥哥。杨福贵十岁那年,和他关系极好的哥哥不幸染疾,得了重病,危在旦夕。那时为了给大儿子治病,年轻的老人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以及能够借到的人情钱,却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孩子得了什么病。

年轻的老人不甘心就这样亲眼看着大儿子死去,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弹尽粮绝”之后,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跪在年轻的老家伙面前,双手扯着他的裤脚,就像是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苦苦哀求他发发善心——拿出老家伙精心藏了多年的私房钱,救救自己可怜命苦的孩子。

年轻的老家伙一言不发,满脸不耐烦地挣脱了妻子的纠缠。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一边右脚,以无情无义的加速度,朝老人的头部踢了过去。年轻的老人侧翻倒地,口角溢出鲜血。

“救什么球,病怏怏的东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杨胜强,你就不怕遭天谴、遭报应吗?”年轻的老人用了仅有的气力,喊出了这一声悲愤填膺的控诉。

“老子就是儿子的天!所以,只能是我报应他!”

年轻的老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她望见杨胜强扛着大儿子,提着一把锄头,走出了家门。她疼痛到尝试了好几遍都不能自己爬起来,仿佛藏在地底下恭候多时的露出满脸邪笑的“黑白无常”已经合伙勾住了她的半条性命。

“杨胜强,你个杂种,你还我儿子!”

“……”

“你个背时挨刀砍脑壳的,你还我儿子!”

“……”

年轻的老人只能用低音量的破口大骂来缓解自己无能为力所带来的痛。绝望是什么?就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最珍贵的东西被残忍地带走,并且清楚地知道一去不回,却无能为力。

“福贵啊,快过来扶我起来啊!你爹疯了!”

年轻的老人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希望的圣光,她看见了一直躲在门后观望、不敢说话的二儿子——杨福贵。

那天天气晴朗,白云躲躲藏藏。

到下午的时候,村里人们看见:在蜿蜒的山路上,一对父子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一对母子疯了般的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见怪不怪的情景,都露出了习以为常的笑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他们又陆陆续续地低头,各忙各的事,无暇顾及他家的乱七八糟的后续剧情。

到更晚一些的时候,天上刚忙完了一天活路的太阳,肯定是偷偷喝了农人放在田埂上的红苕酒,要不然圆圆的脸怎么会红得像弥漫在深秋枝头的大红柿子。没敢多喝的太阳,只不过是微醺,稍微吐出了几口淡淡的酒气,就让近旁原是白皙的云朵“醉”得脸颊绯红,露出了宛如豆蔻少女第一次和情郎约会时的模样。为了避免“不省人事”、坠落人间,一只云朵不得不伸出透着婴儿肥的白嫩胖手紧紧地抓住另一只云朵。于是在淡蓝色的天空云朵宣纸上,太阳似朱砂一点,颜色慢慢向四周渲染蔓延开去:深红色,红色,淡红色,黄红色……。老天也趁此机会贩卖起了各种卖相都有的又极其诱人的棉花糖。

天上晚霞很美,地下适合埋人。

杨胜强刹住了脚步,最后停在了村里人们都非常熟悉的说不定都来过的“乱葬岗”——里面杂草荆棘丛生,立着一个个“小土堆”。几棵一年四季常绿的柏香树上站满了饥饿难耐的乌鸦。一部分胆小的听到有人来后,“哇——哇——”地飞走了,无数打展开的黑色翅膀企图“隐天蔽日”;另一部分胆大的则“按兵不动”,歪着黑黑的让人厌烦的脑袋打探着树下面的动静。

旁晚时分凉凉的晚风似乎都害怕经过这里,十分不想沾染上让人毛骨悚然的冷冷阴气。

杨胜强选了一块还算平坦的草坪,把锄头扔到了一边。然后,他单膝跪着,把大儿子轻轻地放在草地上,好让大儿子平躺着。杨胜强也顺势坐到了大儿子身边,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大把皱巴巴的干旱烟叶子。

“崽啊,你可不要觉得我狠心啊!”

汽油打火机点燃卷好的烟叶,杨胜强缓缓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一口烟气。还没等他抽上第二口,他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令他讨厌的声音。

“杨胜强,你个丧尽天良的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