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大作乌云密集,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早朝之上洪宣帝把中宫有孕且已经五月的消息一说,整个朝堂之上一片贺喜之声,原本准备好要弹赅人的立刻把奏折收了,原本要说某地受灾的也立刻把折子收了,除了歌功颂德之声再无其他声音。
有资格临朝听政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跪地贺喜,恭喜洪宣帝与他们的“母后”,只是这三位皇子心中存着怎样的心思,贺喜中有多少真心成份,谁也不知道。
吴老太爷虽然已经乞休,但还是担着太子少保这样的一品虚衔,今日是大朝会,他自然位列朝班,几名朝中元老听见皇帝公布喜讯,欣喜于中宫终于有了嫡子之余,互相对视时,眼中都有了沉重。
这中宫之子,来得有些晚啊……虽然在他们这些自许是圣人弟子的文官眼里,嫡子来得再晚也是嫡子,只是兄长弟幼,实在不是什么吉事,这朝中与天下都要不太平了。
吴老太爷回到家中之后,立刻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斟酌了一下却没有直接递出,而是派人将信送进了二门里,交给了刘氏。
刘氏展信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立刻打发人到安亲王府送信,叫丫环为自己理妆,去了安亲王府。
安亲王此时正在乐着呢,他与皇帝之间的症结之一就是皇帝无嫡子,而他有四个嫡子,而萧皇后早逝,冯皇后多年无孕,早有酸儒奏请皇帝过继嫡亲弟弟的嫡子为子,至于庶出皇子,在某方面来说无嫡子就等于无后。
虽然安亲王亲自申斥了那人,又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表示绝无此意,洪宣帝也表示出了对安亲王的信任,然而兄弟之间的裂痕已在,如今中宫终于有子,洪宣帝的心想必是真的会放下了。
安王妃与刘氏姐妹在王府后宅迅速对中宫有孕之事交换了意见,皇帝八岁登基现年三十八岁,虽然可称年富力强,但是最大的皇长子已经二十有一了,朝中早有人说要立皇长子为太子,朝臣中也因为无嫡立贤这一条太祖训而各有站队,中宫有孕生下来若是皇子,必然会带来一轮震荡。
姐妹俩商量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确定了吴家与安亲王保持一致,支持皇帝,支持皇后,维护正统。
他们赌了,他们赌皇后能生出嫡子,皇帝能活到嫡子平安长大继位。
刘氏回家之后,与吴老太爷与吴老太太进行了一番面谈,又将自己附在吴老太爷信后的书信交给吴老太爷亲阅,吴老太爷点头称善,“大儿媳深明大义,有此长媳实在是我吴家之福。”
这一封信连带着刘氏表示关心亲手缝制的一件夏衫与两双布鞋一同被送往了扬州。
吴柔身在后宅,并不知道这件与他们这些权贵之家命运息息相关的大事,她在忙自己的大事。
吴家后宅有一座望春亭,在后花园的假山之山,登高远望整个吴家后花园一览无余。
天气炎热宋氏不喜欢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中呆着,听着远处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吵闹声,她喜欢在这里支起绣架,绣她那幅已经绣了很久的花开富贵图。
吴府中的人知道她的习惯,平日并没有人来打扰,今日望春亭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给二婶请安。”吴柔福了一福。
“是七丫头啊,也来花园中闲逛?”宋氏对吴柔没有什么恶感,也没有什么喜感,她看得清楚,自己那位“仁义”“贤惠”的大嫂,把吴柔这个庶女从扬州带回京中老宅,就是为了在老太爷、老太太跟众位亲朋中显摆自己的贤德,她自然也没必要对吴柔太冷淡,倒显得她量小竟然连大伯子的庶女都看不顺眼。
“我是来寻二婶的。”
“哦?”宋氏挑了挑眉,吴柔有嫡母在,又有何事要寻她这个二婶。
“我前日绣了个荷包,想送给二婶,只是听丫头们说二婶的绣工在京城中是有名的,侄女送荷包给二婶岂不是班门弄斧?可是不送的话……”吴柔揉弄着衣角,把小女孩的别扭与为难表现的淋漓尽致。
“原来是这样,你二婶我生来命苦,只送过无数亲手绣的荷包,小辈亲手绣了送于我的倒没有,快拿来我看。”宋氏笑了,她乐得在姿态摆得极低的大房庶女面前表现出高姿态。
吴柔把包在帕子里的荷包送给了宋氏,宋氏拿在手中欣赏半天,忽然看见了那几个用黑色丝线绣的梅花香自苦寒来……
“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知道什么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我只是在书里看了,觉得喜欢。”
“是啊,你年纪小小自然只是知道喜欢了。”宋氏眼中隐隐的带着落寞,她低头看着荷包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吴柔外表年纪小,却有着成熟的灵魂,宋氏的表情变化自然没有瞒过她。
“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苦寒二字。”
宋氏眼睛一亮,大房捧在手心的庶女,在她面前说的却是苦寒,这个孩子竟然没有被大嫂的柔情攻势收买,“你啊,真知道了就晚了,你也是命苦之人,二婶也是命苦之人,以后多来二婶这里就是了。”
“是,我正想要求二婶指点针线呢,原本在扬州教我针线的绣娘自是不错的,侄女只愁在京中无人指点……”
“扬州的绣娘自是好的,难得你有这个上进心,你若不嫌弃二婶针法粗鄙变常来这望春亭吧。”宋氏本身就是女工高手,自然是一搭眼就看见了吴柔绣错的那几针,心想着反正她现下寂寞,多一个人打发无聊也好,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嫉恨大嫂,与大嫂身边养不熟的庶女交好,自然是有百益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