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死死盯着他的双眼:“你想干什么?别用一副临终遗言的口气说这些话!”
长潋笑了笑,慢慢掰开了她的手。
云渺渺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劲,犹豫地望着他。
“师父,您……怎么了?”
长潋默了默,神色凝重地望着她们:“山下的妖兽最迟再过一日便会破阵而入,只怕不会再给我们另布阵法的机会,师尊的尸身我已经安置好了,不会落入妖兽之手,待日后你们回到这,还能取回。
那些妖兽并非不可阻挡,只要有人将其引到一处,反用阵法将其困住,即便可能会有所遗漏,但只要能困住最难对付的那几头,其他人自然能逃出生天。
待到天明,便是最好的时机。”
此法听来的确可行,也是眼下最有望成功的法子。
但……
“要想困住那么多妖兽,阵法之稳固必是最强,施术之人,需在阵法之内,方可起效。”云渺渺曾为弥补自身不足,有段时间苦心钻研阵法,自然晓得这一点。
而妖兽何其凶残,寻常阵法根本禁不住这么多饥渴难耐的妖兽的挣扎,可将其困住同时,若此人还在阵中支撑,下场可想而知。
霓旌面色一凝,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如今还在风华台的诸多弟子和仙长,几乎都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还有余力——亦或是说众人认为还有余力的,那个能阻拦这些妖兽,救他们于水火的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人。
她瞪着眼前这个还能笑着同她们说话的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抓住了他的肩,一字一顿地告诫他:“你,想都不!要!想!你敢去!除非你先杀了我!”
云渺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师父,不行!”
他之前都被无尽伤成那副样子了,孤身应对这么多妖兽,与找死无异!
长潋无奈地笑了笑:“渺渺,有些时候总免不了抉择,这座天虞山,我守了数千年,不仅因为它是我师尊的故地,我自己,其实也十分喜欢,这里与昆仑山不同,是有血有肉的人间,有喜怒哀乐,善恶是非,避无可避——尽管如此,我依旧喜欢。
有情,不是件坏事,我愿意这么做,比它值得我这么做重要得多。你并非薄情寡义,没心没肺,我说的其实你都明白,抉择至此,我不后悔,但你要活下去——为师希望你,有爱有憎,扪心无愧地活下去。”
这一刻,他似能透过那双眼看到从前,她站在浮昙台上,眺望四海,明明受着苍生敬仰,眼底却总还留着一丝遗憾。
她说,长潋,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自己生而为人,能遍尝八苦,体会欢聚与别离,爱憎分明,一生扪心无愧。
可惜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番话似是别有深意,云渺渺听得不甚明白,却总觉得心头有什么一阵阵翻涌上来,烧得心疼。
“我不会让你去的!”霓旌从未如此暴躁,仿佛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了,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别忘了你体内还有一团上古邪气,你死了它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你这么做救不了任何人!你都为这六界守了这么多年,没有人会觉得你做得不好,把刚才的话忘了,我们另想办法!……”
“阿旌……”他静静地望着她,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雪夜,他将她抱在怀里,那般令人安心。
她忽然陷入了恐慌,几乎要哭出来。
“别去好不好,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脾气,也晓得他若是一意孤行,没人拦得住,除了紧紧抓住他,死皮赖脸地求着他,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你敢去,我恨你一辈子!……”
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就恨吧。”
她一惊,还未来得及躲闪,眼前便是一阵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