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磊急忙离席避礼。范秉斋看明磊此时礼数合度,动作也挥洒自如来许多,再没有当日的窘态,这,可是皆出自自己这些天的心血教化,不禁捻须而乐!
接着,明磊话锋一转,开始给他们上课了。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情,给大家讲个故事吧。笼子里有两只猪,一只大,一只小。笼子很长,一头是一个按钮,另一头是饲料的出口和食槽。按一下按钮,将有相当于10份的猪食进槽,但按按钮以后跑到食槽需要付出劳动,加上消耗相当于2份猪食。问题是按钮和食槽分置两端,按按钮的猪付出劳动跑到猪槽的时候,坐享其成的另一头猪早已吃了不少。如果大猪先到,大猪呼呼啦啦吃到9份,小猪只能吃到1份;如果同时到达,大猪7份,小猪3份;如果小猪先到,小猪4份,大猪6份。那么博弈的结果如何呢?先分析小猪:同时去按,大猪实得5份,小猪实得1份;如果小猪去按,得到为负,大猪得9负;如果大猪去按,小猪得4份,大猪实得4份;如果双方都不去,双方得零。所以小猪的选择只能是等待。小猪既然选择了等待,大猪就只有两种选择:等待得零;按按钮实得4份。于是,这笼中猪最合情合理的结局就是:小猪坐享其成的等待,每次都是大猪去按按钮,小猪先吃,大猪赶来后吃。
如何?列位可否说明长缨的用意?”
三个人静静地望着明磊,一脸的迷惘。最后,范文祺自嘲道:
“说明猪真的很聪明啊!”,
一句话逗得满座皆捧腹大笑。明磊等诸人笑够了,这才又开口:
“说明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占有资源多的人或者团体,必须承担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否则,只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回顾历史,历朝历代,都是官绅不纳粮、不出徭役,你老让小猪去按按钮,小猪最后不是饿死、就是反了,可以说,历朝历代也都是亡于此吧!”
明磊的话有些振聋发聩,三个人一下子失魂般地呆坐,细细品味着明磊的话。明磊瞅着他们,也是非常失望。阎尔梅满口为国为民,老子还没说教你们多交税呢,怎么一说道要他们纳粮服徭役就失了魂一般,真他妈的!于是,酒宴也就此散了。
后来,小德子告诉明磊,席间的故事在扬州的上层名流间流传开来,自己竟得了“笼中猪”的绰号。明磊不禁破口大骂,发誓再也不见这些士大夫了。结果,杜登春寻了来,“笼中猪”三字刚出口,明磊的窝心脚好悬没踹上。杜登春临走前告诉明磊,打听到范府的大管家范守仁好赌,经常光顾谢木斋老尚书家开设的流连赌坊。
“士大夫家也开赌场?”
“朝廷有禁令,士大夫家不开,你敢去赌吗?现在的缙绅士大夫,以不工赌博为耻。谁象长缨啊?笼中猪!”
等明磊追出去,杜登春早跑出大门了。
晚饭以后,明磊盯着范守仁急匆匆出了门,和衣躺在床上养神,听到鼓楼初更的鼓声响起,才揣上70两银子出了门,跳上一辆马车,很快就被送到了流连赌坊。
明磊走进赌坊,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明磊晓得这里藏污纳构,于是小心照看着自己的银子,不一会儿就在一张赌桌前发现了范守仁。明磊没有理他,站在旁边的赌桌前看别人赌。明磊发现这些人大多在玩骰子,有人坐庄,自己也看不懂他们天罡、虎头的怪叫,就在屋子里踅摸。
还别说,发现一桌是在玩压大压小,赌金几两,几钱银子随意,也换了些碎银,几钱、几钱的玩起来。这种玩法明磊知道,大、小的出现是随机的,每次出现的概率均是各一半。可笑的是许多赌徒每次压大后,失败就加倍,以为小点连续出现几次以后,下回大点出现的机会就成比例地增加。而且他们越是失败,越是坚信下次一定会出现,自己下次一定会赢,虽然事实上机会永远是各一半。明磊只输了三两银子,而旁边的家伙已经输光了,还要借钱压大,明磊笑着离开了。
当明磊再次回到范守仁身后,范守仁已经输急了眼,撸胳膊、挽袖子地正把几两银子全押了上去,抓起两个骰子往碗里一扔,众人大叫蹩十,顿时范守仁象泄了气的皮球戳在那里。明磊过去捅了范守仁一下,范守仁像是见到亲爹,跪下请安,求明磊借些银子翻本。明磊假意推脱了一阵,见范守仁又跪下了,也就顺势借了他15两银子。
一盏茶的功夫,范守仁又输光了。也不用明磊劝,范守仁臊麽耷眼地往外走。明磊一把拉住,拖到玩压大压小的赌桌前,
“我知道你还是不服气,这样,这把我赢了,银子拿去翻本,输了,咱哥俩一起回家。”
说着,明磊拿出50两纹银买小,满桌皆惊。
明末的银子很值钱,扬州一桌上等的酒席不过二、三两银子,50两银子够范守仁挣上五六年。结果,明磊竟然赢了。范守仁很是佩服。明磊给了范守仁30两,告诉他那15两也不用还了,喜得这小子又要磕头谢恩,被明磊一把拦下,并嘱咐他,要是想赢钱,一次30两全押上,赢的概率稍低于1/2,这比一次赌3两的1/20好多了。也不理范守仁的追问,明磊打道回府了。
一会儿的功夫,范守仁也回来了,赢了一把,挣了30两。明磊于是夸奖范守仁能够掌握进退,很是得了赌中三味。范守仁又是感谢了一番,非要请明磊吃酒,明磊也就答应了。
阎尔梅告诉明磊,需要的人选找到了。
在扬州城北六十里,突然来了一股响马,四、五百人,为首的是闯贼部下李岩的旧将刘六和陈慎。二人岁数都不大,确是两员悍将,一路南来,屡缴不灭,黄得功和高鹞子都有心收服二将,就是不知道长缨有没有这个能耐。明磊自信地一笑,让阎尔梅附耳过来:
“就用刚才文节先生的这些言语,劝史可法下令招安。你亲自带着粮食去一趟,粮食不能太少,更不能太多,顶多够吃半个月的。见了面,不必提史可法,多夸夸我,替我约一下见面的时间,我亲自去一趟。”
明磊第二天得到信息,阎尔梅一早就押着粮食出了城,不禁感叹阎尔梅的干练,看来自己是拣到宝了。由于前日赌场的事情,范守仁和明磊格外亲热,今个儿,就非拉着明磊去青楼喝花酒,明磊也心存好奇,满口应承下来。
天黑以后,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出了范府,明磊拦了辆马车,跟着范守仁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隍庙附近的春香橼。进了院子,早有鸨儿迎了上来,范守仁看来和她很是熟识,心啊、肉啊地叫个不停。
两人被让进二堂的东厢房,只见门上挂的是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地下铺的是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子。堂中放一张蜻蜓腿蛤蟆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桌子上安着涤环样须弥座大理石屏风。周围摆的都是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交椅,两边挂的画都是紫竹杆儿绫边玛瑙轴头。就如同进了暴发户的家,说不出来的俗气,明磊不觉撇了撇嘴。待二人坐定,明磊也不上心,随口就问,
“可是扬州瘦马?”
鸨儿和范守仁都觉得明磊有些楞头楞脑,范守仁笑弯了腰,好半天才说道:
“等爷当了大官,不用问,养瘦马的就会踢破您家的门。”
明磊觉得这不是什么正事,看二人一副这里有多大学问的架势,有些恼怒,也就不再追问了。
明代坊间的饭菜象自助餐,一人专席,有糖、饼、五果、十肴,肯定是吃不了。范守仁叫来两个熟识的妓女,一个是蓉姐,一个是謦姐,具都是十七八的年纪,颇有几分姿色,不到1.60m的个头,也就八十来斤,配上三寸金莲,站着那里摇摇摆摆的,确是惹人爱怜。可在明磊眼中,分明两个身材还没有长开的未成年少女,心中大骂明朝男人变态。
謦姐坐在明磊旁边,一时又进来三个唱曲儿的,一个拉三弦,一个拉胡琴,当中站立的腰间系了一种细腰鼓,謦姐告诉说是叫杖鼓。当她们拨弄起来,声调大多纤细,呖呖如娇儿对语。先唱了一首《同眠》,经謦姐解释,大抵是描写姐儿与情郎在红罗帐做风流,模仿得绘声绘色,明磊听不大懂也能会其意,范守仁听得眉飞色舞,和蓉姐亲嘴亲得咂咂有声。
接着又唱了一首《本事低》,更是直露地描写女子怨恨情郎之早泄,以至“一场高兴无多时”,听得诸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明磊心里暗骂:他妈妈的低级庸俗,这就是市井阶层的世俗情趣,难怪被士林所不齿,但表面上还是欢欢喜喜地与他们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际,范守仁大叫要与明磊吃“鞋杯耍子”。蓉姐、謦姐各脱下一只绣花鞋儿,范守仁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竟先吃了起来。明磊看着眼前的三寸绣鞋,一下子联想到过去图片上女人被勒碎骨头后变形长成的畸形小脚,恶心地差点没有吐出来,眼看范守仁把玩着绣鞋,两眼放光,看那意思好像性高潮马上就要来了。
明磊吩咐蓉姐扶着范守仁去解决一下生理需要,自己搂着謦姐发呆。和謦姐有一嗒没一搭地聊天,謦姐告诉他“不缠足的女子只能嫁给贫民,连家有余粮的农民都要找小脚的女子”。明磊明白这些是血淋淋的真实,明朝女子没有社会地位,只是男人的玩物,而明朝男子上上下下对小脚有一种疯狂变态地痴迷,将来决不会被自己一纸命令而轻易改变,明磊想到连放天足这等事情都不会一促而就,看来对世俗的一点改变都不会轻而易举,明磊不禁也有些消沉,又开始搂着謦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