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血彩石和天寒石,顾泯的烛游便由莫清风带着去寻了铸剑师重新打造,倒也迅速,在大笔的祀云钱砸进去的前提下,仅仅半月,烛游便被莫清风带回。
顾泯看着眼前的烛游,此刻烛游形状和之前并无区别,只是剑身原本幽蓝,后来在加入血彩石和天寒石之后,成就了一种五彩琉璃般的样子,倒是更像是之前那颗烛游珠了。
顾泯伸手以手指放在剑身上,缓缓掠过,一抹鲜血残留于剑锋上,而后缓缓被剑身吸收。
“好剑。”
现如今说起坚韧程度,只怕当初的烛游剑,也及不上这柄剑了。
只是烛游已经生出剑灵,远非这柄剑可比的。
不过剑灵一事,不在这数日数月之中,顾泯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清风也笑道:“如今这柄剑的材质,已经很难再提升了,想要往上提提品阶,大概就看剑主自己了,不过依着我来看,只要你不死,等到你成为剑仙的那天,这柄剑定然得是世上一等一的利器了。”
世间修行者,所修道门驳杂,如同粟千云这般,一身道法便是如此,而除他之外,也有许多修行者,身上也有不止一门道法傍身,只有剑修,只有一剑,天地皆可去。
最为纯粹。
他们唯一需要的,也就是腰间一剑了。
荣辱如何,全在这一剑之中。
顾泯将烛游收回气府,以剑池剑气温养,这是他最新发现的养剑之法,之前那柄烛游没得到这份待遇,如今这烛游,倒是运气好。
眼见顾泯收好了剑,莫清风也不离去,而是拿出一方玉盒,推到顾泯身前。
只是再看他的脸上,也是肉疼万分。
顾泯打趣道:“怎么?把媳妇儿放在里面送出来了?”
莫清风没好气的说道:“要真是媳妇儿,说送就送了,我肉疼什么?”
顾泯了然道:“对了,差点忘记了,你是老光棍,没媳妇儿。”
莫清风一脸黑线,板着脸说道:“你这一嘴骚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顾泯笑而不语。
这也是觉得莫清风是那个对的人,他才会有这么些话语想要说,如果对方不是那个人在,顾泯还是相当严肃的。
莫清风懒得废话,掀开玉盒,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
玉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颗金色的丹药。
“那些大仙山的弟子走上战场之前,各自仙山定然是把那些压箱底的宝贝都给那些家伙准备好的,所以你到了战场上,看着那些尸体,可以去摸一摸。”
莫清风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别浪费。”
大仙山资源丰厚,给门下弟子当然都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天才弟子,所以他们的保命手段也颇多,想死也更难。
不过像是寒山这样的小门小户,有弟子要上战场,只怕整座山凑一凑,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颗丹药是我花了好些年走遍了好些地方,才找到那些珍惜药草炼制而成的,原本是留给自己的,想着在在战场上续命一次也好,还是最后我延续一把寿数也好,不过如今,用不到了。”
莫清风严肃道:“即便重伤,这丹药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修复你大半伤势,算是不错了,一般的仙山弟子,也不见得会有这种宝贝。”
顾泯看着那颗丹药,沉默了会儿,“你留着吧。”
莫清风皱眉道:“咋的,看不上?!”
顾泯笑着说道:“不是看不上,不过那是你续命的玩意,我即便是喜欢,也不能拿啊。”
莫清风一摆手。
“小了。”
顾泯皱眉道:“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
莫清风冷笑道:“这丹药在你手里,即便不能救你一条性命,至少也能让你多杀一人,我本就如此了,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又如何?不如留在你手里,比用在我身上好!”
顾泯一怔,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有些老不正经的家伙,原来还有这份心思。
顾泯默默合上玉盒,然后收好这颗丹药。
莫清风一怔,问道:“不想说些什么?”
顾泯笑呵呵道:“请你喝酒。”
莫清风又是有些迷糊。
然后顾泯便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坛酒,两个酒碗,倒了两碗酒。
重新将酒坛子封好,将酒收好。
莫清风讥讽道:“什么了不起的仙家酒酿?要这般小心翼翼。”
顾泯递给对方一碗,这才说道:“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叫酒圣的人,一辈子走遍天下,酿了九坛酒,如今可就剩下这么些了,可能喝了比不上你们这边的酒水效果,但说起来,滋味绝对远胜你们这边的酒水。”
顾泯闻着酒水的香气,他早就知道,这是那位老祖宗送给他的酒,之前在那座破庙里喝了不少,在海边破境入金阙的时候,又喝了不少,如今就剩下这些了。
他自己都舍不得喝。
莫清风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眼睛瞬间瞪成了个圆珠子。
他小心翼翼舔了舔嘴唇,称赞道:“果然是好酒,想不到你们那地方,还能出这样的玩意儿。”
顾泯笑眯眯道:“别小看我们,能人多着呢。”
莫清风再小小喝了一口,点头道:“也是,顾剑仙也是你们那边过来的,现如今不也是在这边压得那么多人抬不起头来嘛。”
顾泯没说话,也只是小酌一口。
酒入喉,他都忍不住的长舒一口气。
舒坦。
顾泯说道:“好像那些个大修行者,都挺喜欢喝酒的。”
莫清风放下酒碗,感慨道:“这年头,没口酒撑着,难。”
那些大修行者看着风光,万人瞩目,可这一身荣光,也还是拿命来换的,今天能畅快喝酒不喝,等明日死在战场上,想喝酒也喝不成了。
那些人的万道目光是支撑自己的勇气,也是涌向自己的万柄利剑,都要撑住喽。
顾泯笑道:“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人,挺会说的。”
莫清风自嘲一笑,“就算是口若莲花又如何,说破天也没手中的剑来的有意义,说破天,等到真有事出现的时候,无能为力的时
候,才是真的可怜虫。”
顾泯一笑置之。
往前走,变成更强者,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也能保护整个世界。
一碗酒,其实不多,何况两个人都舍不得,喝得很慢,但是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的,也就都醉了。
顾泯眼神迷离,微微叹道:“我走之前,媳妇儿已经怀孕了,本来该等着孩子出生看一眼的,但都说太着急,每一天都很重要,容不得我停下。”
顾泯自嘲一笑,“这会儿好了,孩子是闺女还是儿子都还不知道。”
说是有朝一日或许能够重聚,但这一日真有吗?
说不定一辈子都不能再见,直到自己死去的时候,或是自己的子女死去的时候。
莫清风有些可怜的看了顾泯一眼,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劝慰道:“别想太多,事情过了,就过了。”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莫清风喟然一叹。
顾泯打趣道:“是当初看到晚云真人的时候,没让他多传你些剑道?”
莫清风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恨自己太愚钝,这一辈子学剑也就是个勉强,以至于上了战场,一个敌人都没能杀,还被人折断了剑,灰溜溜就这么离开了,别说为这天地出一份力,就是为自己报仇,也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莫清风端起酒碗,把最后那一口酒倒入口中,然后重重放下酒碗,“我辈修行者,最恨一辈子碌碌无为!”
顾泯默不作声。
他从来就是天才,当初离开郢都,在那什么都没有的柢山,他依然可以很快在剑修中声名鹊起,没要多少,便已经是年轻一代里的剑修第一,后来一路前行,甚至没要多久便已经是举世无敌了。
来到这边彼岸,他第一次出剑便斩杀了天骄榜第六的粟千云,而后一次顿悟,便已经到了榜首。
像是他这样的人,的确很难去理解那些天赋普通的修行者的想法。
莫清风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最后说得泪眼朦胧,老泪纵横,顾泯叹了口气,看着他最后倒下睡去,这才站起身,朝着山外走去。
他御剑而行,划破天际。
在重意境内,顾泯自信,即便是这边,也再无人是他敌手。
彼岸这么看着也不算太麻烦,但是谁都知道,彼岸最大的问题,不是那些修行强者,而是那些跨过天幕来自外面的敌人。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侵入这片天地,从而再对与彼岸连接起来的三千世界做些什么。
这是为什么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也愿意在这里浴血的原因。
死战不退。
顾泯想起了当初那个时候看到的景象。
有尸山血海,有大战滔天,强如白寅,这样的人物,依然战斗在最前面,无数次浴血,也没有让他后退和害怕。
这样的强者,顾泯钦佩。
但顾泯也隐约明白了宁启帝对彼岸不屑的有些事情。
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强者,只要被这些仙山发现,在简短的告知这个世界的秘密之后,便要将其在第一次大战的时候送入战场。
不可反对,也不可能逃避。
其实是否公平?
是否理应给那些修行者一些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他们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被证明了是了不起的人物,在这天地灵气更为充沛的世界里,给他们一些成长的时间,会不会更好?
贸贸然上战场,能离开战场的人,自然十不存一。
而且想来那些仙山也不会给这些修行者太多东西傍身。
宁启帝当年也或许有过这般经历,他是幸存者,也是思变者。
但好似努力了很久,也没什么答案。
顾泯又一次对那位千年前的老祖宗,有了别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