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懂得使用吐真药逼供，这件事本身并不算“不简单”。</p>
因为就像浅井成实说的那样，硫喷妥钠是一种常见的医用麻醉药，只要有心就不难搞到。</p>
真正“不简单”的是：</p>
死者审讯对手竟然需要用上吐真药。</p>
这说明什么？</p>
说明一般的刑讯逼供手段对那个受审者已经没用了。</p>
所以死者才需要用上吐真药这种奇招。</p>
而这家伙竟然连寻常的刑讯逼供手段都不怕。</p>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黑道分子了。</p>
“对抗刑讯需要坚强的意志。”</p>
“那些混饭吃的黑道混混、贪财的银行劫匪，表面看似凶悍，内里却是绝无可能有这种坚强意志的。”</p>
“而消失在此案现场的那个神秘人，却意志坚定得需要死者用上吐真药。”</p>
宫野志保不紧不慢地分析道：</p>
“你们觉得，他会是什么普通人么？”</p>
答案不言而喻。</p>
那神秘人一定来头不小。</p>
而死者，那无名中年男人既然能跟这种来历不凡的人物作对，其自身的身份一定也非比寻常。</p>
他们俩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帮派分子。</p>
就算是犯罪分子，也一定是比较高级的那种。</p>
比如说“酒厂”之类的。</p>
“唔...”想到这，林新一忍不住扫了眼照片上这无名男人穿的黑色西装：</p>
这打扮几乎与他是同款。</p>
难道真是同事？</p>
也不一定...</p>
这年头犯罪分子都喜欢穿黑的。</p>
林新一表情古怪，心思纠结。</p>
而水无怜奈努力维持着平静，心脏却是已暗暗加速跳动。</p>
她感觉自己过去4年赖以为生的伪装，正在被眼前这个看似呆萌憨厚的高中少女，不留情面地一层一层揭落。</p>
难怪林新一会收这位兰小姐当学生。</p>
原来她还真是一个名侦探啊。</p>
不过，还好...</p>
“还好她现在也只看出来，爸爸和我的身份不简单。”</p>
“离真正挖掘出真相还远。”</p>
水无怜奈紧张地捏了一把汗。</p>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出言干涉只会引人怀疑，所以只能强装镇定地在一旁静静观察。</p>
而就在她以为毛利兰的分析会就此止步的时候...</p>
却只见这位“毛利小姐”又意味深长地向林新一和浅井成实看去：</p>
“林先生，浅井系长。”</p>
“从这些现场照片来看，你们觉得，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p>
“是被那个受审的神秘人反击杀害的，还是被那神秘人及时赶到现场的同伴动手杀害的？”</p>
她把问题抛给了林新一与浅井成实这两位法医，更擅长还原现场的专业人士。</p>
“杀人的应该就是那个受审的神秘人。”</p>
“而不是他的同伴。”</p>
虽然之前分析时，浅井成实很谨慎地把两种可能都提了一嘴。</p>
但如果让他二中选一，那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p>
“死者，这个无名中年男人应该是在审讯那神秘人的时候，被那神秘人抓到机会反击的。”</p>
“因为死者身上一共只有两处创伤。”</p>
“一处是右手手腕上的咬痕。”</p>
“一处是从下颌射入，从顶骨射出的贯穿性枪弹伤。”</p>
浅井成实拿出那无名死者的照片。</p>
得益于摄影大师们的精湛技艺，4年前死者的创口特写依旧清晰地保留至今：</p>
“值得注意的是，其下颌部位的枪弹射入口形态非常典型，有明显的污垢圈与挫伤轮，周围有烟晕、火药颗粒及烧灼痕迹。”</p>
“这说明这一枪为射击距离在30cm的近距离射击。”</p>
“从伤口烧灼程度来看，甚至有可能是接触式的抵近射击。”</p>
“也就是说...”</p>
“死者是被人用枪顶着下巴，近距离开枪射杀的。”</p>
“这个姿态可很难在常见的枪战中见到。”</p>
“更别说他手腕上的咬痕了。”</p>
浅井成实微微一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p>
“不难想象，死者应该是在近距离审讯那神秘人时，不幸被那神秘人找到机会暴起发难，又一口将其手腕咬断。”</p>
“死者吃痛之下手足松懈，那神秘人便乘机躲过他手中所持枪械，抵近距离顶住死者下巴，一枪开出凿穿了死者头颅。”</p>
他完整地还原出了案发过程。</p>
林新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p>
“浅井说得没错。”</p>
“死者右手手腕的咬痕皮瓣充血明显，出血量大，具有明显的生活反应。”</p>
“这处伤口显然是在那致命一枪之前形成的。”</p>
其实根本用不着观察什么伤口的生活反应。</p>
那一枪直接就把人脑袋凿穿了。</p>
除非凶手还有什么食尸癖，否则他不可能把人一枪打死之后，还闲着没事去咬死者的手腕。</p>
凶手明显是先咬断了死者手腕，才一枪将死者射杀的。</p>
“这就可以肯定，凶手就是那受审的神秘人了。”</p>
“否则如果现场另有他人闯入，很难想象，他怎么会优先选择‘牙齿’这种武器。”</p>
“我想...”</p>
林新一认真分析道：</p>
“只有那受审的神秘人，那个一开始被注射了硫喷妥钠，完全受制于死者的人。”</p>
“才会在绝境中选择使用牙齿来反击吧？”</p>
人类从学会使用木棍开始，就不再用牙齿当武器了。</p>
需要使用牙齿当武器的时候，一般都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中。</p>
那个被注射了吐真药、被死者绑在这废弃仓库受审的神秘人，显然更符合这种情境。</p>
“原来如此...”</p>
“简直就像把死者的死亡过程重放了一遍一样。”</p>
“林先生，浅井系长，你们真是太厉害了。”</p>
水无怜奈不动声色地吹起了林新一的彩虹屁。</p>
这其实是在暗暗给林新一施加“我猜对了”的精神暗示。</p>
但实际上...</p>
水无怜奈知道，林新一和浅井成实目前的推论是错的。</p>
他们看到的，只是她父亲当初牺牲自己营造出的假象。</p>
为的就是让所有看到他尸体，看到他死亡现场的人，误以为他是在审讯水无怜奈时，不幸被水无怜奈残血反杀的倒霉鬼。</p>
这假象当初成功骗过了琴酒，骗过了组织。</p>
现在也似乎骗过了林新一和警视厅。</p>
希望能这么一直骗下去吧...</p>
水无怜奈暗暗地捏了把汗。</p>
脸上的假笑也愈发勉强。</p>
而就在她以为父亲以死设下的骗局，又一次成功地骗过一群精明的调查者时...</p>
那位理应能力最弱的“毛利小姐”却又突然开口了：</p>
“这很奇怪不是嘛？”</p>
“从现场留下的弹痕和血迹来看，那神秘人在反杀死者前身上就中了一枪，而且伤势还不轻，出血量也不小。”</p>
“如此重伤之下，他怎么还有力气暴起发难？”</p>
“这个...”林新一微微蹙眉：“不好说，毕竟...”</p>
“人与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p>
不算那种连羽绒服都射不穿的拉胯警用手枪，正常子弹的威力可是很可怕的。</p>
如果是现实世界，9成9的中枪者都会当场失去行动能力。</p>
但是在这柯学世界里，身中数枪还能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轻伤不眨一眼、重伤不下火线的柯学战士却随处可见。</p>
林新一自己就是其中之一。</p>
志保小姐如今扮演的“小兰”同样也是这样的人形狂战士。</p>
“不排除那神秘人身手过人的可能。”</p>
“可就算他再怎么身手过人，他当时体内也被注射了硫喷妥钠，不是么？”</p>
“硫喷妥钠不仅是吐真药，也是麻醉药。”</p>
“一个人怎么能在被麻醉的情况下发动反击呢？”</p>
宫野志保不紧不慢地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p>
水无怜奈顿时听得心中一沉：</p>
的确...</p>
她当时被父亲注射了硫喷妥钠，整个人都处于半睡半醒的麻痹状态。</p>
人在那种情况下连动根手指都困难。</p>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咬断手腕、交代遗言、又微笑着开枪自裁。</p>
“毛利小姐...”</p>
水无怜奈努力将那噩梦般的回忆从脑海中摒除。</p>
然后又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出声反驳道：</p>
“毛利小姐你刚刚不是说了，硫喷妥钠只是一种生效快失效也快的短效麻醉药，给人注射后15~20分钟就会完全苏醒么？”</p>
“或许那神秘人就是等药效过去之后，暗暗恢复了些许力气，才找到机会反击的呢？”</p>
“不可能。”</p>
宫野志保坚定地摇了摇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