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应该和她去道个别的。”这是一句实话,只是除了“她”,她还想和五门中的每个人道个别。可惜,时间和她的身体都不允许。
“不用了,”祁穆飞道,“她昨晚特意嘱咐了,除非你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了,否则这个别就不需道了,反正迟早要见的。”
祁穆飞是一个忠实的传话人,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传话人。
他将谷家那位的话一字不落地带给了师潇羽,甚至连说话人的语气,他都没有遗漏。他不知道有些话脱离了语境,那它的意思就会有天壤之别。
“哼,不见也好,见了又要被她说三道四!”师潇羽气呼呼地喊道,“谁要见她了!自作多情!和她认识这么久,她每次说话都是那样夹枪带棒的,又尖酸又刻薄,实在让人受不了。我一辈子都不要见她。哼——”
离别的伤感被破坏,取而代之的是恼恨,恼的是自己自作多情,恨的是那个女人无情无义。
两个女人的友谊就是这样脆弱。
“呃——”祁穆飞有些错愕,又有些抱歉,他感觉是自己的话出了问题,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半晌,他又从衣袖里掏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师潇羽的眼前,“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师潇羽不肯一睹,而是问道:“什么?”
“谷家的鹿鸣哨。”祁穆飞道。
虽然谷家早已不在姑苏五门之列(其实是她不屑),但谷家英才遍布天下,五门中人也多半出自谷家,所以姑苏谷家在江湖上也是无人敢犯的一名王者。
尽管她家的门徒一出谷家门,便不再是谷家人,但他们每个人临走之前对谷家都立下过一个承诺,来日不管他们身在何处不管他们在干什么,只要谷家号令一响,他们就会立时出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这号令,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的鹿鸣哨。
师潇羽猛地一低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它。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哨子,只是她从来没听过它的哨声。
事实上,别说她了,如今还在世的吴希夷和柳彦卿,都未曾听闻过,由此也导致了师潇羽对它的怀疑,而且她还不止一次地当着谷家那位的面大作疑声,让谷家那位十分不痛快,却又无法反驳——她总不能为了证明它不是哑巴,就开一个“烽火戏诸侯”的玩笑。
“给我这个哑哨干什么!”
师潇羽一把从祁穆飞的手中抓过哨子,下手有些重还有些粗鲁,就像某种凶猛的动物挥舞着爪子从祁穆飞的手心扫过,脸上还流露出一种嫌弃的表情,祁穆飞原以为她是不满意这个礼物,可很快他醒悟过来——并非如此。
“你也是,不早拿出来呢。”师潇羽狠狠地瞪了祁穆飞一眼。
祁穆飞很虚心地接受了批评,也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懂,这个时候和女人讲理,殊为不智。
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善变,就和女人一样善变。
师潇羽渐渐消了气,她将鹿鸣哨与自己香囊一起系在腰间,然后高声唤道:“祁穆飞——”
“嗯?”祁穆飞猛地一抬头,那惶惑的眼神似乎在问:我又犯了什么错?
“你为什么还要送我一见喜?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再送人一见喜了,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昨晚在他转交给师潇羽的那个木匣中,除了三枚春幡,还有一根一见喜。当时沈无烟打开木匣见着它,会心一笑,接着琼花阁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祁穆飞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昨晚在琼花阁的那些女人眼里可是占尽了风流。
“呃——”祁穆飞略略皱了一下眉,他意识到谷家那位的礼物牵连到了他。
“不送你,那我送给谁?”这个回答不得不说有点讨巧,但又有点答非所问。
师潇羽含糊地点了一头,祁穆飞忐忑地瞄了一眼师潇羽,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邂逅相遇了。可惜,这次邂逅并没有出现世人所喜闻乐见的下文。
千金堂的规矩,每年堂里的每个人都会配发一根一见喜送给自己想送的人,收到的人可以凭着这根一见喜到千金堂免费就诊一次。
祁穆飞也不例外,他每年也有这样一份福利,只是每年他都找不到人送。送给这个吧,那个心里有怨;送给那个吧,这个还要来问今年为何不送他了?
结果这么一个顺水人情,到头来却总是顺得哥情失嫂意,徒惹人抱怨。
可怎么说他也是祁门的掌门人,总不能连这么一个人情都送不出去吧,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可他又不想把它随随便便送人,所以每年他都很认真很谨慎地去找这个人选,找着找着就到年底了。
“你恰好这个时候生日,所以我就索性送你了。大家知道了,也没话可说。”
祁穆飞坦白的时候一直不敢去看师潇羽的脸色,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