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穆飞仔细端详着帔坠,某人精心雕琢的心思无处不在,他的一双眼睛根本不可能视而不见,所以,从接过帔坠到他打开帔坠的那一刻,他的心情都是不太舒服的,甚至还有几分抵触。
直到他看到那一截木屑,他才意识到这枚帔坠所想表白的不仅仅是某人的那颗痴心。
他将帔坠捧掇在手,置于鼻下轻轻闻了两下,本欲伸手相近,却被墨尘阻止了。
“这是当年我在做穿心盒的时候剩下的东西。”
祁穆飞很快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何物。
“当年我爹的‘不与吾同’用的也是这个。”
祁穆飞很快明白了眼前这个东西与自己的关系。
“但我爹当时真的不是有心的,他真的不知道那块千年古桐木上有毒。”墨尘竭力地为父亲辩解着,声音里却透着深深的无力,语言的无力让他的神态显得有些局促和凌乱。
尽管在开口之前,墨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祁穆飞听完之后对自己是打也好骂也好,他都会无条件接受,但看着祁穆飞的眼睛,所有的准备都是无用的。
“什么千年古桐木?”祁穆飞逼视着对方无缝躲藏的愧疚。
“是我爹瞒着太乙仙翁从九嶷山带回来的。”
祁穆飞和墨尘之间那个谓之“墨子问歧”的游戏约定,并非始于二人,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家的元老们都已记不清确切的日子了,两家的古董文书里也没有相关的文字记录,有人说从他们祖父辈开始就有了,但也有人说还要更早一些。
很显然,这个约定是个不成文的口头约定,却像释家禅宗的衣钵一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不过,在墨允智和祁元命接过“衣钵”之前,它终究只是两家掌门之间的一个游戏。而在这之后,这游戏的意味就发生了改变。
究其原因,是因为在二人接手之后,这个游戏的胜负就不再有悬念了,祁元命成为了这个游戏中唯一的胜者。
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向自傲的墨家掌门来说,虽算不上耻辱,却也是无法接受的。
墨允智的不甘心,在一次次的败北之后成为了一颗长满棘刺的自尊心。
为此,他需要锻造一个更为高深更为精密的暗器,可苦于找不到好的木材。
百般无计之下,他想到了师潇羽的父亲师清峰,因为师清峰既是鼓琴高手,也是斫琴高手,他对于琴材的选取,甚为考究,其制材采用峰阳的桐树,弦取压桑的丝,徽用丽水的金,轸尚昆山的玉。
所以,墨允智去找到了师清峰,求他帮自己寻一佳木。
师清峰原本不愿答允,因为自己的妻子刚刚怀孕。
可墨允智偏偏找来了一块成色极好的昆山之玉充当说客,而且师清峰也有意寻一块好木来制一把新琴作为他与即将出生的孩儿的见面礼,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下来。
然后二人再三商议,最后选定了九嶷山。
只是二人去了九嶷山,发生了什么事情,二人回来之后都讳莫如深,所以旁人也不得而知,皆以为二人空手而归,一无所获。
但事实并非如此。
求胜心切的墨允智趁着师清峰生病之时曾秘密潜回三苗族人腹地,偷取了一小块极为珍贵的千年梧桐。
而当时沉湎于湘灵曲的师清峰对此则一无所知。
回去之后,墨允智就是拿着这块千年古桐木锻造了暗器“不与吾同”,结果,祁元命当年果真就如其所愿输给了他。
然而,两天后,当他还在为自己的胜利欢喜不已的时候,一个突然而至的坏消息把他这份渴盼已久的喜悦给彻底粉碎了。
那天,二人被诊断出中了栖霜眠之毒。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墨允智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祁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墨门的,他只知道这一切与那一段古桐木有关。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二人中毒皆因二人俱用手碰过桐木表面,且皆有极细微的破皮,从而导致毒液入体。
事后,悔疚不已的墨允智找到祁元命,坦白了一切并表示了忏悔,但祁元命并没有怨责他,也没有对此怀恨在心,而是叮嘱他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第三个人,包括墨尘和祁穆飞,以免影响兄弟俩的情谊。
而他俩的这个决定,也直接导致了两家人长久以来都误以为“下毒”之事乃外人所为。因病卧床而最后知晓此事的师清峰对此尤为深信不疑。